顧楓晚向學校門口走去,一個衣着時髦的女人叉着腰站在那裡等她。周圍學生投以好奇的目光,畢竟女人的穿着完全不像是小鎮上的人。
是顧楓晚的母親。
“怎麼了?”看到母親的那一瞬,顧楓晚有種不好的預感。
“還沒上課吧,”女人三步并兩步走上前,要抓顧楓晚的胳膊,“跟我去找你們校長。”
顧楓晚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躲開了:“......為什麼?”
“你說呢?”感覺到顧楓晚的抗拒,女人的語氣染上幾分怒意,“去退學。”
退學二字如晴天霹靂般朝顧楓晚砸了下來,她愣神的功夫,胳膊已經被女人抓着往裡面走。
顧楓晚跌跌撞撞地跟在後面:“我......我不去!你說過的,初中畢業以後再......”
女人輕蔑地看着她:“你還當我不知道呢?說什麼義務教育不能退學,你同桌不都退了?反正我是你的監護人,想讓你退就退,廢什麼話!”
“不要!”顧楓晚猛地抽出胳膊,往後退了兩步,“我說了,我不要!”
“......果然。”女人嗤笑道,“說什麼畢業後你會聽話去打工,都是騙我的吧?難怪你小學成績還行,上了初中就成這副德行......不會是想留級磨蹭幾年吧?”
顧楓晚被說中心事,吃力地說:“我......我......”
女人抱着手臂,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看看你現在這樣,跟個假小子似的,有哪個男人肯要你?跟我回去找個地方上班,頭發養起來再找個離得近的有錢人,換點彩禮給你弟娶媳婦。以後等我和我老公年紀大了,你離得近正好給我們養老。這就是你這個人,這輩子唯一的用處。”
“你什麼也不會,也沒有人愛你,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為什麼?”顧楓晚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明明你自己也上過大學,為什麼不準我上學?明明你自己去過很多地方,為什麼不準我出去?”
女人表情嘲弄:“當然是因為我爹媽有錢又愛我,你呢?”她換上一副笑嘻嘻的表情,語氣卻冷得刺骨,“我可太讨厭你了。憑什麼你一出生他們就這麼惦記你,都躲到這個鬼地方來了還總打電話來問,真讓人受不了。”
“是我的錯嗎!”顧楓晚幾乎是吼出來的,“不想生孩子你他爹的能不能别和人上床!你是大小姐,你戀愛腦有外公外婆兜着,憑什麼要來作踐我!”
啪!
顧楓晚的頭向一側偏去,鮮紅的五指印出現在她的臉頰上。她清秀的小臉頓時腫了起來。
“我當初就不該生你!”女人給了她一巴掌還嫌不夠,強硬地拽着顧楓晚,“要不是因為你,我會變成現在這樣嗎?都是你害得我不得不休學,不得不結婚,不得不來到這個鬼地方!還害得我爸媽不願意接受我老公兒子,全都是你的錯!!”
這句話常出現在顧楓晚的夢魇中。
她的母親原是一個青春洋溢的女大學生,家庭雖說不上大富大貴,可勝在對這獨生女很是偏寵。沒想到大三外出實習遇人不淑,在男人的甜言蜜語下懷了孕。夫妻兩個接受不了還在上學的女兒未婚先孕,提出要麼和男人斷了把孩子打了;要麼和男人斷了把孩子生下來老兩口養,她也不肯,偷了身份證去和男人登記。
兩位老人實在沒辦法,有接受不了這好吃懶做嗜酒好賭的女婿,狠心斷了女兒的救濟。無奈她拿剛出生的小孫女威脅,兩位老人隻好一直給着,這些年一直在想辦法把孫女接到他們那邊。
對此,母親卻隻說如果顧楓晚是個男孩,父母就不會這樣對自己,公公婆婆也肯定上趕着來讨好她。
是我的錯嗎?
顧楓晚整個腦袋都在嗡嗡響,無法思考。
她強迫自己忽略周圍同學的目光,隻低着頭往前走,不知不覺來到了校長室。
“楓晚媽媽,孩子目前還在義務教育階段,我們學校是有責任确保她完成這個階段的學習的。我們非常希望孩子能繼續在學校裡接受教育,這對她未來發展也是非常重要的......”校長是個上了年紀的老頭,說起話來慢吞吞的,意思卻很确定。
女人叉着腰,兇神惡煞般道:“什麼未來?這孩子的成績就是爛泥扶不上牆的樣,一天天在學校勾三搭四,萬一哪天弄出個孩子來你給我負責?”
哪怕是在這個地方,校長也沒見過有人這樣說自己女兒的:“這個......孩子雖然成績不是那麼優秀,但人品是好的。咱們學校圍牆那邊有隻瘸腿的貓,楓晚經常有去照顧。她是個好孩子,不會做那種事。”
“那咋了?”女人的目光在顧楓晚身上來回掃,“她也就在外人面前做戲,平時在家小偷小摸我都管不了,送到你們這天天不學好,在我眼皮子底下還能放點心。校長,你得知道我們做母親的良苦用心啊!”
校長讪讪地擦着汗:“這......”
半天不出聲的顧楓晚突然道:“我沒有。”
女人怒目圓睜:“你什麼沒有?”
顧楓晚一字一字道:“我沒有在學校勾三搭四。”
女人冷哼道:“你還沒有?那你每天放學不回家磨磨蹭蹭的,好幾次飯都才開始燒,不就是和小男生約會去了嗎?我還不知道你?”
“你知道我什麼?”顧楓晚反問道,“你每天送弟弟去補習班陪他待在那邊,你知道我什麼??”
女人尖叫:“誰知道你幹什麼去了!”
校長室的大門被人一把推開,一道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我知道。”
是時淺意,她走了進來,身後跟着秋念意。
時淺意語氣平淡,眼神卻靜靜地直視着女人:“顧楓晚她,每天放學都是和我一起在教室學習。”
女人沒有想到會有第三個人出現,表情有些不自然道:“那又怎麼了?你們又不是二十四小時待在一起,誰知道你們分開的時候她跑哪裡去了。”
“四十分鐘。”時淺意說,“從學校到你們家的距離,顧楓晚每天大概要走四十分鐘。車多路窄不好走,跑也跑不了多塊。我每天和她一起學到六點二十分,這樣她就能在太陽落山之前到家。鎮上能玩的地方不多,和她回家的方向也不順路,顧楓晚但凡去第二個地方都沒辦法準時到家。你兒子的補習班是六點四十下課,開車大概需要五分鐘,加上他經常要你給他買零嘴吃,基本都是七點以後到家的。顧楓晚有比你們遲過多少次?”
一語畢,整個辦公室都安靜了。
許久,女人才出言狡辯:“那吳才,他怎麼就被退學了!人家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小男孩,不就是因為不小心惹到學校哪個人家裡的大公主你們就給人家退了。怎麼男的就退,女的還不給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