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夜行衣的陸煥就在燈籠下來回踱步,炯炯雙目望着夜色中的湖面,像是在思索什麼。
“你怎麼來了?”陸煥疑惑地看着陳钰雪。
這幾日他按白森的要求,帶着軍衛們在棋院附近收集線索,夜裡就住在湖畔的烏篷船上,于鐵有幾次采樵晚歸,在湖邊跟他打過照面。
這天夜裡見陳钰雪和于鐵一同前來,陸煥難免困惑,印象中這兩人應該沒有打過交道才是。
陳钰雪急忙上前,向陸煥簡單地說了白森被關在九靈山下的溶洞中,現在可能有危險。
陸煥一語不發地聽了幾句,甚至不等陳钰雪把話說完,立即從烏篷船躍到岸上,幾步便飛入林中消失了蹤影。
等陳钰雪和于鐵爺孫趕到九靈山腳,就聽不遠處傳來聲聲慘叫,來到洞牢門口,裡面滿地都是沒了意識的年輕棋生,衣裙散亂的白森坐在地上,驚魂未定,在她身後,是紅着眼睛的陸煥捏住了沈照甯的脖子,将其狠狠抵在岩壁上。
在陳钰雪眼中,當時陸煥殺氣騰騰的模樣,與先前捏住歐陽弈脖頸時毫無差異。
陳钰雪馬上意識到,若有人要傷害白森,陸煥便不再是那個嬉皮笑臉沒個正經的不良帥,他是可以輕易奪人性命的殺神。
無論那人是世家大族的公子,還是德高望重的棋院山長,他全不在乎。
龍有逆鱗,觸之必怒。若陸煥是一條潛伏在黑淵裡的龍,那白森,就是他的逆鱗。
陳钰雪看着一臉冷淡的白森,心生一絲妒忌。
白森自然不知道陳钰雪在想什麼,她面有憂色,問道:“陸煥傷了這麼多人,棋院裡怎會放過他?”
陳钰雪還沒答話,坐在木屋後門門檻上的于鐵冷笑一聲,道:“所以我剛才說,今天棋院裡都亂套了。”
“鐵叔說的是,”陳钰雪道,“天亮後有兩個傷勢不重的棋生找到監院和山長,說昨晚有人來到後院胡亂傷人,很多棋生都受了傷,那兩個棋生帶着棋院的教習們前去洞牢,把裡面的人都轉移到醫館了。”
謝瑜和沈照甯在醫館醒來後,面對一衆教職人員,他們馬上反咬一口,說陳家安排的那個女侍衛為了逃出洞牢,找了一位高手前來解救,他們見洞牢的守衛敵之不過,便一起站出來阻攔,結果都受了傷。
謝瑜叫嚣着要棋院派人去找他爹,要讓廣州刺史親自前來靜海,好好查辦此事,沈照甯和其他士族子弟群情激憤,要求派人前去告知家族,帶人前來讨伐陳家。
聽陳钰雪和于鐵講到這裡,白森緊張起來,問道:“棋院真的派人去報信了麼?”
“沒有,”陳钰雪笑了,“我們都沒想到,最後居然是醫館的一個夥計站了出來,他跟那個負責送飯的仆役同住在一塊兒,知道謝瑜他們給他塞了好處,讓他不要往洞牢送飯,聽他這麼一說,送飯的仆役和洞牢的守衛沒多久也招了,歐陽山長和曹監院得知實情後大怒,開始徹查此事,有幾個棋生怕了,主動交待了他們幹的好事,連沈照甯想要在洞牢裡對你……對你……”
陳钰雪沒有說下去,低下頭,雙拳緊緊攥住衣角。
“你接着說吧。”白森面無表情地道。
她不願回憶起在洞牢中陸煥趕來之前那些絕望的時刻,這幅身軀雖然不是她的,但在面對獸性驅使的暴行時,她依然會感到恐懼。
那恐懼太深刻了,深刻到在任何時候想起來她都會覺得不安。
陳钰雪略過白森恨不得從記憶中抹除的事,往下說道:“棋院裡最終把事情查清了,一些教習提出要給參與此事的棋生家族裡寫信,訓斥那些棋生為非作歹,甚至還有個剛進棋院的年輕講師提議必須重罰帶頭的謝瑜和沈照甯,讓這兩人回家反省,但曹監院念在秋奕大賽将近,把此事壓了下來。”
當時曹景和那些教習爆發了激烈的争執,有人說學棋先修德,奕者風骨才是手談之根本,但曹景充耳不聞,他隻說,若這樁醜事傳出去,鴻清棋院極有可能失去今年的秋奕決選名額。
最後是歐陽奕站了出來,說謝瑜和沈照甯一夥人也在那黑衣人手下受了傷,嘗到了苦頭,也算是一次教訓,先對外封鎖消息,在秋奕選拔之前不能讓外面任何人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
白森聽到這不痛不癢的處置結果,冷冷地哼笑一聲。
陳钰雪探身靠近過來,問道:“阿白,你感覺好些了麼?”
“在這裡,不用叫我阿白。”白森的目光在小屋裡轉了一圈,最後落定在蹲在牆角的于小林身上。
陳钰雪明白過來,看了看于鐵,小聲道:“鐵叔知道你的身份麼?”
白森點點頭,視線還放在于小林身上沒移開。
“那好,還有一事,”陳钰雪道,“你可以繼續以我的貼身侍衛的身份留在棋院,曹監院不會趕走你了。”
“哦?”這倒讓白森吃了一驚,“怎麼回事?”
陳钰雪道:“我找了晴姐姐。”見白森困惑皺眉,她趕緊補充道:“武晴姐姐,淳王的小女兒,她答應我去找曹監院說情,最後是看在晴姐姐的面上,曹監院今天午後收回了把你逐出棋院的處罰令,隻是……”
白森就知道沒這麼簡單。
“什麼?”白森問。
陳钰雪停了片刻後,才道:“隻是,晴姐姐也有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