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公子負手在棋館外圍轉了轉,很快看到了獨坐在亭台裡的白森,徑直走了過來。
白森并不想跟這個陌生人打交道,看他走來,她從石凳上站起身準備離開。
沒想到顔公子來到亭台下,一隻腳踏在石階上,仰看着将要離開的白森,開口便道:“姑娘,你也是來這裡查案的麼?”
白森渾身巨震,看向攔在他身前的年輕男子。
他面容俊朗,那雙黑亮的眼睛近了看才能覺察到其中的睿智,他似笑非笑,仰看着白森,像是在品味剛才自己的話能讓白森有什麼反應。
白森橫起眼睛,回視着亭台下的男子,反問道:“你又是什麼人?”
“你可以叫我顔洵,”男子從袍衫中拿出一張紙頁,“這是我的薦信。”
說罷,他也不管白森是不是有興趣,把那張紙頁遞上前。
出于好奇,白森接過來,往紙頁上看去,
滿頁都是工整的小楷字體,自上到下概是些“志向高遠”“巧捷萬端”的贊詞,不過最讓白森感興趣的還是右下角落款處的兩塊朱色章印。
章印都是篆書字體,白森憑借原主的知識,認出其中的内容是“春官尚書之印”及“益州刺史之印”。
這麼說,這個自稱叫“顔洵”的家夥是神都的天官尚書還有益州刺史一同推薦來的,難怪曹景和趙知海不敢怠慢。
白森把薦信遞還回去,不解地問:“給我看這個做什麼?”
“我以為你能看得出來,”顔洵面露失望的神色,他拿過薦信,輕輕揚了揚,說,“這封信是我僞造的,你看章印字體筆畫的寬窄,與官印相比還是粗了些,我怎麼都刻不出那麼細瘦的陽文筆畫,下回可以試試熔鑄法了。”
說着,他雙手齊上,把薦信撕成碎片,又走到池塘邊,把碎紙片丢入水中。
薄薄的宣紙頁一着水就被浸透了,沉入水下,消失無蹤。
看這怪人自掀家底的舉動,白森更吃不準他想做什麼,同時她還不忘給自己叫冤:本才女穿來這個朝代還沒見過哪位尚書或刺史的官印呢,能看出你那薦信是假的才見了鬼。
顔洵扔完他的信,半倚在水邊的雕欄上,自言自語道:“不,也不對,我不會看錯的,當時我被那麼多人扣住,隻有這姑娘的神色跟其他人不一樣。”
白森快要被逗笑了,忍不住問道:“我那時是什麼神色?”
“其他人是在看熱鬧,”顔洵正色道,“隻有你在琢磨我是什麼人。”
“哦?是麼?”白森對這奇怪的人來了興趣,“那你倒是說說,你是什麼人?”
顔洵四下裡看看,見周圍沒人,對白森招手道:“跟我來。”
說完,他也不管白森跟沒跟上,轉身沿着環繞池塘的長廊走去。
白森看着他挺括的背影,最終還是提起腳步追了上去。
顔洵帶着她來到一處僻靜角落,又左右看看,确定無人後,他從懷裡拿出一張疊成四方小塊的紙張。
白森還以為又是他僞造的薦信或别的什麼,他已把紙張鋪展開來。
頂端的“懸賞令”三個大字讓白森瞳孔一縮。
“我從益州來的,”顔洵說,“這是益州衙門張貼出來的懸賞令,說是容州的鴻清棋院發生了命案,死者身份特殊,若能查出真兇,憑此懸賞令可以去衙門領賞,還能找司法參軍計分,登上……”
說到這兒,他停下來,打量着白森問道:“你也是為了登上狴犴榜來這裡的吧?”
白森沒答話,她心情黯然。
看來那個容州都督還是不信任她啊,既然已将他獨子的命案委派給她來查,為何又找衙門發布懸賞令,吸引其他人來此呢?
等等,不對!
徐耀将軍出于對靜海縣衙門的不信任,特意調遣他帳下軍衛扮作山匪,把這鴻清棋院圍個水洩不通,又怎麼會發布懸賞令公開召集其他人來此查案呢?
來了也會被那些兵士給截住,甚至誤傷,根本踏足不了鴻清棋院。
這種前後矛盾的舉動,實在不像是執掌一州軍營的大都督做派。
白森凝起目光,看着顔洵,一把搶過他手上的懸賞令,兩手扯開來抵到顔洵的眼前。
“這張懸賞令,也是你僞造的吧?”白森冷冷道。
顔洵愣了片刻,最後笑出聲來,推開白森的手。
白森承認,這家夥笑起來的面相還不賴,不過他被人識破了還能笑得出來,這人怎麼比陸煥的臉皮還厚。
白森暗歎剛剛是自己看走眼了,還道他是什麼謙謙君子。
“我就說你絕對不是在這裡學棋或是做别的,”顔洵還在笑,“你一定是來查案的,死者身份不一般,我猜,你大概是受了跟死者有關的什麼人的委托,來到這裡暗中查案。”
白森沒那麼容易被他繞進去,兀自追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