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廂内一片寂靜,到現在為止,電梯中還沒按鍵的人隻有趙一朗。
不用人催促,趙一朗就自覺走上前,戰戰兢兢道:“咱們現在是要去——”
緒燈鳴:“去一樓。”
此刻B2跟B1都去過了,衆人都能理解緒燈鳴為什麼說這回先按一樓的按鍵,可出于意料的是,她很快又補充了另一句話——
緒燈鳴偏了下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如果我的思路沒問題,一樓或許就是我們要去的地方。”
聽見她的話,乘客們陷入短暫的沉默,有的驚訝,有的慶幸,還有人充滿懷疑。末了,還是季自在最先開了口。
季自在舉起右手,饒有興趣:“能解釋一下原因嗎?”
緒燈鳴先示意趙一朗按下去一樓的按鍵,然後才開始向衆人闡述思路:
“金财商場統共隻有四樓,我們進來的時候,位置都是一樓,但進入副本的時候,卻集體出現在B2層。”說到這裡,緒燈鳴拿出了從口袋裡找到的宣傳單,道,“我本來以為自己在副本中扮演的角色,是一個剛抵達商場,準備去各個樓層逛一逛的人,但在清點了随身物品後,又有了不同的想法。”
季自在若有所思:“你是說……”
緒燈鳴:“‘我’是從什麼地方拿到的宣傳單?可能是在大街上,也可能是在商場内部。根據以往經驗,許多店家都喜歡讓員工在營業場所門口向路人分發傳單。”
季自在點頭:“你說的有道理。”
她習慣了副本的怪誕,居然忘了從中尋找一條合理的邏輯。
像“許明”這樣還帶着正常世界思維的人,反而更容易發現問題的關鍵。
緒燈鳴:“所以我就做了一個假設,電梯内的乘客,或許并不是準備去商場内閑逛,而是已經打算離開。”
趙一朗本來一直安靜聽着,此刻忍不住發出質疑:“如果是要離開,那我們為什麼不去B2層開車走人,而是要去一層?”
緒燈鳴笑了:“因為我們身上沒找到車鑰匙啊。”接着道,“你們有沒有發現,我們按下哪一層的按鍵,電梯就會直接在那一層停靠,中間不會有任何停頓。”
季自在立刻反應過來了緒燈鳴的言下之意:“你是說,除了我們之外,此刻商場内已經沒有其他客人在?”
緒燈鳴:“我是這樣猜的——商場即将關門,我們是最後一批離開的客人,但等前往B2層時,卻出現了一點意外。”又道,“B2層是停車場,可所有乘客的随身物品内都沒有類似車鑰匙的存在,那理論上應該存在于乘客身上的車鑰匙究竟去了哪裡?”
季自在:“逛街期間不慎遺失在了商場當中?”
緒燈鳴:“我記得大型商場内都應該有失物招領處或者服務台。”指着樓層旁的污漬,“一樓跟八樓後的信息介紹都損失了一塊,考慮到副本的目的,缺失的内容很可能就是通關的關鍵。
“倘若失物招領處如果存在的話,隻能是八樓或者一樓。為了方便起見,失物招領處一般會設置在顧客更容易接觸的地方。所以我猜,咱們要去的地方就是一樓。”
說到這裡,緒燈鳴靠到了轎廂壁上,她側頭看着電梯樓層示數慢慢變化,唇角微翹:“這隻是一個假設,我并沒有萬全的把握,你們要一起賭賭看嗎?”
*
從衆心理是一種很奇怪的情緒。
要是隻有自己一個人,趙一朗哪怕知曉了緒燈鳴的思路,在拖到最後一刻前,也絕不敢直接踏出電梯門,可注視着緒燈鳴跟季自在兩人的身影接連被門外的黑暗所吞沒,他内心也發生了動搖。
趙一朗看着林雲晖,對方的表情顯得有些茫然失措。
他咬了下牙,終于壓下了心頭的畏懼,硬着頭皮跟了上去。
在趙一朗之後,林雲晖也從轎廂中緩緩走出。
從電梯裡看,外面都是漆黑一片,但等踏出門後,乘客們卻發現,雖然光線依舊過分昏暗,但卻能勉強看清周圍的情況。
“咔。”
在林雲晖離開後,身後傳來電梯門閉合的聲音,在聽見聲音的瞬間,乘客們心中莫名生出了一個念頭——自己這群人,已經沒有退路了。
轎廂的大門不會再次開啟,接下來,要麼成功離開這裡,要麼就永遠留下。
緒燈鳴現在的感覺有些難以形容,就像是自己闖進了一家非營業期間的商場當中,莫名覺得緊張。
四周昏暗一片,她能看見兩邊的櫃台,卻發現自己無法分辨出櫃台中具有詭異蠕動感的“商品”究竟是什麼。
整個樓層靜得駭人。
緒燈鳴本來想使用技能,進一步觀察周圍的環境,可就在她準備啟動技能的前一瞬間,心中陡然升起某種強烈而危險的直覺,讓她直接打消了原本的計劃。
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櫃台内的“商品”們好像感覺到了生人的氣息,密密麻麻地擁簇在了一起。
在特殊的區域中,看不清也是一種保護。
過了五分鐘左右,走在緒燈鳴邊上的季自在輕聲:“你注意前面。”
在季自在出言提醒的時候,緒燈鳴也發現了此行的目标。
前方有一個類似服務台的地方,那裡第一次出現了乘客以外的“人”。
站在服務台後的“人”身上穿着統一的制服,全部面帶微笑,臉上有着黑而長的睫毛與一雙引人注目的大眼睛,皮膚光滑而潔淨,渾身上下沒有半絲褶皺,甚至也不存在毛孔、汗水以及體溫——它們全部都是本該待在櫥櫃内展示商品的塑料假人。
假人沒有關節,它們永遠不能坐下休息,隻能一直守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
或許是聽到了腳步聲,一個塑料假人僵硬地轉過身軀,臉上那雙永遠不會合上的眼睛直勾勾看了過來。
假人的五官與神态過于逼真,仿佛這具塑料軀殼中裝載的是活人的血肉。
緒燈鳴頓了一下,然後盡量鎮定地邁步走了過去,站在服務台前。
塑料假人僵硬地對着客人鞠躬,它們因為腰肢無法彎曲,打招呼的時候,整個身軀都在向前傾斜,讓人擔心它們會因為無法保持平衡而整個砸下來。
緒燈鳴的目光從地面掠過,看見服務台前那片地磚的表面遍布着深淺不一的褐色污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