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薛戬也早就結束了他的早餐,坐在顧今安對面抱着手臂盯着他慢條斯理地喝粥,喝了半天,粥還剩一大半碗,桌上那個油紙包着的白面餅還一動沒動。
顧今安模樣憔悴,在堵坊被骰蠱砸到的額角青了一塊,昨夜因頭暈而睡眠不足,眼下帶着青影,一副被吸了陽氣的模樣,喝粥都喝得有氣無力。
此時正是早點時間,這客棧雖是破破爛爛,但勝在價格低廉,且收容五湖四海之人士,五行八作一視同仁,遂食客滿座,大堂人來人往,甚是熱鬧。
嘈雜交談之聲四面而來,東桌在談婦孺拐賣妻離子散之痛,西桌在說昨夜城東走水之慘,北桌在聊今日之行程,而這桌在提暗号一事——
“暗号?”顧今安沒什麼胃口地用勺子攪了攪白粥,看向薛戬。
“嗯,定個暗号。以免再遇到昨晚那種有人冒充你,我分不清的情況。”薛戬覺得現下這大堂再是熱鬧,昨夜那間滿是碎屍的房間還有那個血肉模糊肢體扭曲的人依舊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更何況那個什麼魅鬼還有再次出現的可能,這次是模仿顧今安的聲音,下一次保不準模仿什麼。
“它昨夜模仿我?”顧今安詫異。
昨夜顧今安頭暈得不行,沒閑工夫深究薛戬受何蠱惑而突然停下打開了櫃門,當時自己也離得遠,并未聽見什麼聲音,而且魅鬼蠱惑人心之伎倆層出不窮,也沒有非知道不可的必要。
原來是因為那魅鬼在模仿他。
“所以說,定個暗号。”薛戬再次強調。
“它是如何模仿我的?”顯然,顧今安更關心的是别的問題。
“模仿你的聲音。”
“也就是說,我一個大活人立在你面前,你卻偏信了櫥櫃裡我的‘聲音’?”顧今安抓住重點。
“……”這事兒要細說起來,薛戬确實理虧,挽回道:“他在求救。”
顧今安盯着他。
薛戬被他盯得心裡發毛,移開視線,手欠地把那碟顧今安顯然不愛吃的鹹菜倒進他的白粥裡,“趕緊吃,喝個白稀飯你以為吃席呢。”
“……”顧今安用勺子把他倒進來的鹹蘿蔔幹嫌棄地扒拉到碗邊,問道:“你想如何定暗号?”
薛戬想了想,要定一個絕對不會被模仿到的暗号,應該是含有現代元素、古代沒有的——
“就定‘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
顧今安:“啊?”
“背下來。”
“……”
“這句描述的可是你的世界?”
“啊對。”
顧今安大概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暗自對薛戬所在的“桃花源”景仰愈深。
薛戬想着,隻有言語上的暗号似乎不太夠,萬一到時候顧今安說不出話來呢?
薛戬道:“還需要一個手勢。”
剛背下24個字的顧今安:“是何手勢。”
薛戬想定豎中指,夠現代吧,但好像不太好……要不比個愛心?和和美美。
薛戬兩隻手比劃了半天才比出一個正确的愛心,“這樣。”
顧今安認真看着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比出的那個笨拙的愛心,鄭重點頭,表示記住了。
薛戬表示很滿意。
“你們可知昨夜城東陶大人家走水一事?”隔壁新來了三個食客也在讨論城東走水。
“啊?可有這事?”
“嚴重嗎?”
“一家老小全燒死了,隻逃出來幾個奴役,你說嚴重不!”
“啊!陶大人燒死了?沒逃出來?”
“是啊。”
“看來屬實是‘惡人有惡報’,他死了豈非好事一樁?仗着衙門那點關系橫行霸道終日。”
“那為何着火,可有眉目?”
“尚不知,衙門的正為此奔波,聽說與他熟識的那位官府大人勃然大怒,勢必為他報這血海深仇。”
“哎喲,那可出大事了。”
“你們覺得是誰幹的?”
“還用說嗎?那定然是他招惹的仇家呗。多的是人恨他。”
“查估計難查,大家都是背裡恨,明裡誰敢跟他對着幹啊?”
“诶!還真有,昨日不是聽人說他在賭坊與人鬥毆嗎?”
“啊?細說。”
薛戬等着顧今安繼續慢條斯理地喝粥,同時聽着隔壁桌的對話,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兒,還沒來得及聽他們“細說”,遠處一陣馬蹄聲讓他的目光越過大堂幾桌食客落在門口處——幾個捕快正和掌櫃說着什麼,捕快的目光一直在大堂裡探尋。
多年執行任務的經驗讓薛戬十分敏銳,頓時心下一凜,扣住顧今安的手腕拉着他走。
“怎麼?”顧今安還沒喝完粥,倉促扔下勺子被他拉走,茫然看向大堂,正好看到掌櫃似乎指向了他們這邊,捕快看了過來。
這些捕快似乎是來找他們的。
兩人繞到大堂最後面,溜進了廚房。
“禦鬼師站住!”後面傳來了捕快的爆呵,人群也開始騷動起來。
廚房的構造與昨夜二人在魅鬼幻境看見的如出一轍,也有那扇直通街道的後門。
冥冥之中他們又從這扇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