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怿從高空掃視戰場,一隻似鷹的巨獸伫立在森林峽谷之巅,目測三米高,展翅七米長,正撲棱着翅膀,虎視眈眈地盯着跪倒眼前的哨兵們,而江恒跪在它鷹隼正下方。
鷹眼敏銳,擡眼直擊不遠處正盤旋在半空的直升機,便仰天長嘯,霎時地動山搖,林中樹木似飛沙走石般作響。噪聲尖銳刺耳,偏在峽谷地帶,回音連綿不絕。
饒是軍用耳塞也擋不住這樣的噪聲,秦怿難耐地捂住耳朵。恰時,一股鋪天蓋地的悲怆感襲來,秦怿被壓迫得喘不過氣,迷迷糊糊間,他看見幾個身材高大的混混用力拽着他的頭發,對着他喋喋不休。
“好端端一個男生怎麼留小辮兒啊,真惡心!”
“怎麼是藍色眼睛,哈哈哈哈哈哈哈怪胎!”
“長得這麼弱不禁風呢,下次過路記得帶保護費,不然揍死你!”
侮辱性的語言化作一支支利刃,嗖嗖嗖地朝秦怿襲來,秦怿手忙腳亂地要阻止,卻像對空氣拳打腳踢,毫無作用。利刃離離鼻尖僅剩一寸,秦怿聽見耳畔傳來急促的聲音,正一遍遍喊着自己的名字。
“秦怿!秦怿!秦怿!聽得到我說話嗎?”雲野的精神觸手潛入秦怿的精神世界,撥開他眼前的利刃,他頓時回過神來,速降時嗚嗚的風聲在他耳邊回響,秦怿的百靈鳥Lucky正趴在雲野的丹頂鶴上氣喘籲籲。
“謝謝啊。”光想着首要任務,一時疏于建立精神屏障,被噪聲攻擊個正着。秦怿的腦子有些懵,大喘了幾口氣。
原來這才是巨型鷹獸真正的可怕之處——釋放的噪聲會讓人想起最痛苦的回憶。
那江恒,豈不是。秦怿心一揪。
他深吸了一口氣,朝Lucky招了招手,“寶貝,看見Victor了嗎,對,趴在江恒身邊,快去找它!”
秦怿凝神屏息,再睜眼時,若隐若現的銀光包裹着秦怿藍寶石般的瞳孔,身後漸漸被一圈金光籠罩,精神觸手從指尖冒出,像紡車上徐徐而出的金線,争先恐後飛向江恒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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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戰中心被揚起的石粒、塵土環繞,灰蒙蒙的,隊友們的精神圖景都受到程度不一的侵害,岌岌可危。連帶着被波及,江恒覺得頭疼欲裂,不惜把機槍紮入土裡,才能勉強穩得住身形。
被襲來的塵埃刺了眼睛,眼一眯,偏就這一走神,身側的米亞因精神圖景受到攻擊,發出痛苦的嘶吼,他的赤狐受到驚吓,一躍三尺。
“米亞……拜托堅持……一下……”體力漸漸開始不支,保持清醒已經用掉江恒大部分精力,更何況還有分出餘力去緩解隊友情緒,江恒咬緊了後牙槽,撐着槍支的右手背青筋暴起,他的黑豹Victor匍匐在腳邊,爪子難耐地抛着沙石,發出尖銳刺耳的摩擦聲。
黑豹忽地敏銳捕捉到上方動态,猛地擡頭,隻見一隻百靈鳥正在它頭頂盤旋,古銅色的眼睛瞄準目标物,後腳蹬地,一躍而起,飛速揮舞着爪子,企圖将百靈鳥拍落在地。
Lucky靈活地躲開黑豹的持續攻勢,穿梭在黑豹揮舞的爪子中,将它耍得團團轉。黑豹暫時敗下陣來,氣喘籲籲的,卻死盯着百靈鳥,擺出作戰姿勢,亮出獠牙,龇牙咧嘴地向它示威。
Lucky捕捉到黑豹疲憊的瞬間,見機行事,翅膀一撲棱,飛到Victor頭頂,一圈又一圈的盤旋,發出叽叽叽的聲音哼唱成調。黑豹被百靈鳥帶着節奏走,眼皮漸漸耷拉,神情慢慢放松下來,古銅色的眼睛裡倒映着是百靈鳥飛舞的模樣。
江恒感覺頭沒那麼疼了,方才牽扯着精神聯系的拉力突然被切斷了,整個人一時輕松得有些飄飄然,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搖搖欲墜的就要向後倒去。瞬時,江恒被人一把攬住肩膀,還未反應過來,身心被一股強勢又溫和的力量入侵,像沐浴時的潺潺暖水漫過皮膚,溫暖而平靜。
趁Lucky控制住Victor的間隙,江恒暫時處在放空階段,秦怿迅速釋放出精神觸手,快刀斬亂麻,切斷江恒與其他哨兵的精神聯系。
他深知江恒要是清醒的,必然大手一揮就推開自己,根本沒有接近的可能。
突破第一道防線後,秦怿立即召回Lucky,親昵地刮了刮百靈鳥頭上的呆毛,“幹得好寶貝,我們快去他的精神圖景!”。
秦怿不是第一次進入江恒的精神圖景。作為塔内最年輕的S級向導,秦怿閱人無數,而江恒是他見過精神圖景最單調的哨兵,景象單一,構成物隻有藍天、白雲、青草地、一間木頭搭建的房屋和一隻看起來像隻溫順大貓的黑豹,見到秦怿來隻會狂奔到他腳邊蹭蹭小腿,幾回陷入神遊,Victor不過是在草地裡毫無章法地亂竄,毫無殺傷力。
對比有些哨兵的精神圖景,會放出怪物故意吓人,或是如迷宮道般鬥折蛇行,江恒看起來單純得呆闆。所以看見眼前的精神圖景,是像死寂一般的、伸手不見五指、一望無際的黑地,沒有顔色,沒有聲音,沒有氣味,五感像被封閉住了。
秦怿大氣不敢出,他清晰地感覺到心跳頻率在漸漸加快,不由得放緩前進的腳步,卻像踩在輕飄飄的雲端,沒有任何安全感。
Lucky感知到主人的不安,撲棱着翅膀叽叽地叫着。
“寶貝别怕,我們走。”秦怿摸了摸Lucky的腦袋。
忽然Lucky急促地尖叫起來,精神體的感知通常比主人更敏銳,隻見眼前的黑幕順逆時針交替着扭曲起來,一塊塊記憶碎片在旋渦中心雜亂無章地飛舞着,像落入一台巨大的攪拌機中,翻滾,旋轉,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