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山下青山村。
當天光穿破雲層,玉帶環繞的青山村掀開朦胧面紗蘇醒過來。碎星越過牆縫,悄然投射于屋内,原本暗沉沉的屋子霎時亮堂起來。
床榻上光暗交錯,喬嶽翻個身呼呼睡大覺,日光落在了背上暖烘烘的。
待到日上三竿,裡屋終于有了動靜。
半晌後,喬嶽懶洋洋走到院子,朝着不遠處的一高一矮兩道身影喊了聲“小爹、圓圓”。
“哎,山子起來了啊,”小爹夏禾應聲,“早飯在鍋裡熱着。”
“圓圓知道在哪,圓圓去幫大哥!”喬小圓大聲說。
喬小圓今年剛剛四歲,是個小哥兒。夏禾生喬嶽之後的那年冬天,一時不擦腳滑掉進河裡,病了一場雖說沒什麼事,但之後一直沒再懷上孩子,一直到喬嶽十四歲的時候,他才懷上第二胎。
夏禾拍拍軟綿綿的小屁股。
“那你去吧。”
“好!”喬小圓趕緊将好不容易逮到的青蟲塞進竹筒裡,噔噔噔抱着竹筒往雞窩裡跑,掀開蓋子将竹筒裡的菜蟲嘩啦啦倒在地上,四五隻雞一窩蜂沖過來,逗得喬小圓哈哈笑。
喂了雞洗了手,喬小圓一蹦一跳地跑到竈房。
站在小馬紮上撲騰幾下就要蹬上竈台。
喬嶽見狀,“……”
伸手将人單手撈在懷裡,另一隻手掀開鍋蓋将早飯端出去。
“大哥,今天的野菜窩窩頭好好次!”
開了春下過雨,野菜春筍正是豐茂的時候。春筍不管是腌制曬幹,還是拿去賣都是個不錯的選擇。野菜嫩生新鮮,雖說也能拿去賣,但到底不如自己種的。野菜賣不上價,數量又不多,夏禾也懶得折騰。
正好今日輪到他掌廚,幹脆就做成野菜窩窩頭。拳頭大小的窩窩頭,一人分個四個。家裡的男人一人揣上幾個,扛着鋤頭就下地去了。
喬小圓坐在椅子上,雙手托腮看着大哥一口啃掉半個窩窩頭,忍不住吸溜了一下。
喬嶽摸摸他的肚皮,掰了一半遞給他,“吃吧。”喬小圓接過窩窩頭,美滋滋蹭到喬嶽身邊啃起來。
倆兄弟年齡相差甚大,關系卻好。
夏禾遠遠望着倆兒子笑了下,彎腰繼續鋤地。
“老二家的……”
一道略顯尖銳的聲音劃破安靜的院落,夏禾聞聲望去,一婦人身穿藍衣從堂屋走出來,衣裳很新,頭上還帶着銀簪子,“大嫂你準備出門去嗎?”
周氏點頭,她确實打算回娘家,“你昨日不是挖了不少筍子嗎,我正好從娘家出來,就去一趟縣裡,順帶給興盛送一些過去。”
夏禾搖頭,“春筍沒了,野菜還有點。”
“沒了?今早我們也沒吃筍子啊,怎就沒了?”
不會私吞拿回娘家了吧。
周氏徑直走向竈房。
老喬家一大家子還住一起,有點什麼動靜都瞞不了對方。昨天下午她親眼看着夏禾背了那麼多趟筍子回家,她早就打算好挑一半走,一些給兒子一些帶回娘家。
“大伯母……”喬小圓朝着走進來的周氏喊,悶頭繼續啃。
喬嶽幾口就把剩下的野菜窩窩頭解決掉,起身把碗給刷幹淨,“大伯母,你這話說得……那筍子是我小爹挖的,他怎麼處理應該都是他的事吧。”
“怎就不關我事了,賣的錢有八成都是公中的,可不就關我事了!”
“那也是交給公中,不是交給你,”喬嶽将碗放好,“你刺繡時可是看都不讓我們看一眼……”
喬家如今的當家人還是喬老漢呢,家裡的銀子産出都有他捏在手裡,精打細算就為了供喬興盛科舉。平日裡大房二房閑下來掙點小錢,需要交八成出來,剩下的才是自己的。
周氏攤手問:“……賣了銀子就交出來,等我和爹說了你們還是得交的,我拿去給爹。”她用銀子買幾兩紅糖回娘家也是一樣的。
“哪來的銀子……”
“這春筍難弄得很,我可弄不了,索性送人了。”
嫌收拾春筍麻煩是真,送人卻是假的,他雖說不喜歡下地幹農活,但能掙錢也沒有丢出去的道理,那些春筍都被喬嶽藏起來了。
留在家裡最後也是挑去草市賣,一扁擔春筍五六十斤,到他們二房手裡卻剩下二十文不到。
二十文能抵什麼用。
“送人了?!”周氏聲音尖銳,追問道,“送誰了?”
“山子,不是我說你,你這行事怎麼也得改了,自家都不夠吃呢,怎麼随意都給出去!你看看你都十九了,地不下活不幹,吊兒郎當度日……”周氏氣不順道。
說着話,一手将竈台邊的野菜拾進籃子裡,收拾好的野菜不要白不要。
喬嶽嬉皮笑臉,“這不是還有我興盛哥嘛。”
“你不是常說我們老喬家要靠興盛哥頂立門戶嗎,他可是長子長孫,如今他考中了秀才,怎麼也該提攜提攜弟弟妹妹了吧,我這婚事就全靠興盛哥了。興盛哥同窗那般多,他們肯定有适婚的兄弟姐妹……”
周氏蹙眉,憑什麼介紹給你啊!
要真有适婚的姑娘,怎麼也得先介紹給他們周家啊,怎麼可能介紹給喬嶽。
俗話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喬嶽一個農活不幹的懶漢,誰敢嫁給他啊!别到時候辱了他們興盛的名聲!
周氏顧不上翻找其他,忙不疊回道:“你一個大小夥,樣樣靠你堂兄怎行!說出去大家準笑話你了。”
“這有什麼可笑的,他們都沒有一個當秀才的堂兄,合該我笑他們。再說了我們是兄弟,興盛哥一定會幫忙的。”喬嶽拍着胸脯說。
“你……”周氏啞口無言。
難道要說不幫忙就不是兄弟了?這話她敢這麼認為,也不敢說出去。當初為了讓二房心甘情願一起供喬興盛科舉,她屋裡屋外都這麼說,若是被村人知道了非得戳她脊梁骨。
“對了,興盛哥啥時候給我介紹去衙門跑腿啊?”
“跑腿!還去衙門,你做……”周氏聽了這話,頓時想罵人,又想起她兒子叮囑她的話,話鋒一轉,“這得問問,不過你也知道,你堂兄如今忙着呢,怕是……”
可沒到真正和二房撕破臉皮的時候。
最近到了她兒子終身大事和前程的要緊關頭,可不能在這個時候出岔子,不然他那老師可不會把姑娘嫁給興盛。
周氏說:“既然春筍沒有了,那我還是親自去挖一些回來。”說罷,周氏去雜物房背了個背簍和小鋤頭出門。
“大伯母,先别去啊,我這婚事再聊聊……”
周氏扭頭就走,夏禾見她走得如此快,以為她有什麼急事還問,“嫂子出什麼事了?”
“……沒事,天色不早,早點回娘家。”
“早去早回。”夏禾點頭。
喬嶽追在身後,“大伯母記得和我興盛哥說一聲,我也沒别的要求,就是要模樣好看、個子高挑、性格溫和的,最好家裡還有點小錢……”
“……呃……我問問,我問問……”周氏拔腿跑起來!
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