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念又想起,靳少爺這些個風流韻事并沒有傳到外界,他也隻是因為跟在付聿身邊,聽那些少爺小姐聊天,才有所耳聞。
祝今窈:“!”
什麼玩意兒?
她的腦袋由于負荷過重已經停止了思考,宕機一般愣在原地,瞳孔抑制不住地顫動,感覺有什麼東西在心底碎掉了。
***
祝今窈清楚記得,動心的開始是一個驚心動魄的夜晚。
六年前,江嶼電影學院校考前夕。
她從滇甯市坐了十個小時火車來到江嶼市,倒了三班公交,在累得感覺骨頭要散架之際,終于抵達提前訂好的賓館附近。
這地方是荒涼的村舍,入目皆是平房、枯黃的草堆和斜立的水泥電線杆,眼前的小賓館牆皮脫落,陳舊斑駁,隻有三層樓高。
正值藝術校考季,祝今窈早在之前用手機訂酒店時就發現江嶼電影學院附近賓館價格都大漲,隻有這家賓館一天隻要90,并且它距離江電隻有2.7公裡。
母親方覃唠叨她學表演花錢多的話又在耳邊回響,本着能少花就少花的原則,她訂了這家賓館。
而現在她茫然地站在賓館前,心情也跟着牆垣荒草婆娑。
環境差點就差點,但這裡實在是太荒郊野嶺、寸草不生,要是明天打不到車去考試,豈不是因小失大。
在前台做好登記後她一刻不敢耽誤,坐在前廳小沙發上,用手機預約明早去考試的車。
很快就有司機接單。
司機叫她加微信,說在微信上聊更方便。
祝今窈正認真加着微信,賓館大門猛地被推開,一陣砭骨氣流直直往她衣服裡鑽。
她本能地縮了下細瘦纖白的脖頸,沒擡頭。
“我靠!我隻在十年前的電視劇裡見過這種酒店鑰匙,靳哥,你哥真是把我們當日本人耍啊……”
差不多二十歲的男生們勾肩搭背地在前台做登記,嘴裡胡咧咧着有的沒的,而他們口中的靳哥一直懶洋洋地靠着樓梯扶欄,垂眸摁着手機,不稀得搭理他們。
祝今窈加完司機微信,看眼前台姐姐給她的鑰匙上挂着“303”的号碼,起身拖着行李箱往樓梯走。
這賓館沒有電梯,她停在樓梯口深呼吸,打算一口氣把行李箱擡上三樓。
或許是因為舟車勞頓,坐火車和趕公交花光了所有力氣,她往上走了兩三步台階就不行了。
靠着樓梯離她三步遠的男生似乎察覺到她的難處,放下手機擡頭朝她看來。
捕捉到他的視線,祝今窈不禁回頭看他一眼,這一眼發現他有點好看的過分了。
标準精緻而狹長的桃花眼,是那種既周正又多情的濃顔長相。
這麼冷的天,他就穿一件寬松的純黑衛衣外套,拉鍊拉到最頂端,沖鋒褲松松垮垮,渾身都有種不怕冷的松弛感。
就算站在樓梯上,祝今窈視線也是堪堪和他平視。
男生靠着欄杆雙手環胸,吊兒郎當地看着她。
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他長得太好看給人非常強烈的距離感,也可能是他身上散發的那種矜貴又頑劣的金貴氣息讓她覺得他不會幫忙。
祝今窈沒再看他。
拎起行李箱提手,又從樓梯上艱難地挪下來。
掃見前台那幾個男生辦完手續朝樓梯走來,她下意識找面相最友好的男生求助:“同學你好,可以幫我拎一下行李箱嗎?”
“當然可以,幾樓啊?”
祝今窈禮貌地彎起眉眼:“三樓,謝謝你啊。”
“沒事,正好我們也在三樓——不是同學,你這箱子裡裝的什麼啊?怎麼這麼沉?”韓遲茗提着行李箱走到一半頓住,“不行了老穆,我腰疼又犯了快過來幫我。”
穆帆三步并兩步邁上樓梯,提起箱子側邊的把手,嫌棄道:“就這點路瞧把你累的,你還算個男人嗎?”
“滾!”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把行李箱放在303門口,祝今窈再次道謝,韓遲茗眨眨眼:“好巧啊,同學。我們就住隔壁。”
穆帆推他肩膀:“别貧了。抓緊去開門,老子凍死了。”
後面有個男生路過她時突然停下,惡劣地挑眉:“妹妹——這次就算了,以後找男朋友可要擦亮眼睛。”
祝今窈沒懂他什麼意思,迷茫地抿抿唇。
她沒懂,别人卻懂了,東扭西歪笑成一片:“老韓,趁早去你爸醫院治治腰吧,這可不是小毛病,小心以後找不到老婆!”
靳淮慢悠悠落在最後,從懷裡抽出手,重重給了那男生的後腦勺一下,薄薄的唇角一掀:“别教壞小孩兒。”
那一下力道不小,啪地一聲格外響亮,但那男生卻絲毫不惱,笑嘻嘻地摸着腦袋:“好嘞靳哥。”
剛把鑰匙插鎖孔裡的韓遲茗額頭青筋暴起,勝負欲起來了:“大哥,你們别站着說話不腰疼!不信我現在把那箱子弄下去,你們再提上來試試……”
男生好幼稚。
祝今窈握緊了行李箱拉杆,默默地開門進屋,關門時聽到有男生噗嗤笑了聲:“行啊,我弄上來你就把你不行這三個字說一百遍。”
祝今窈:“……”
真的好幼稚。
老舊房樓闆薄,寒冷氣流從牆縫裡外溢進來。老式空調導風闆哐當響,鉚足勁把暖風往外擠。
隔音也差。
走廊裡時不時的腳步聲、隔壁房間頻繁開門關門的聲音悉數落到祝今窈耳中。他們那屋又來了不少人,而且似乎在打牌,笑聲、吵鬧叫罵聲此起彼伏。
晚飯時間她下去逛了一圈,發現進出這賓館的人魚龍混雜,甚至有個大哥隻穿個短袖露出大花臂。
于是這晚她睡得不太踏實。
半夜三更,半夢半醒間,幹澀眼珠剛睜開一條縫,觑到一團黑暗,大腦就自動感應到危險訊号,迫使她驟然清醒。
不對。
她睡覺從不關燈,誰替她把燈給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