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今窈毫不猶豫:“一起。”
“那我關燈了。”他始終沒擡頭,咔地一聲把燈關上,卧室裡陷入了黑暗。
手機有TOF傳感器技術,可以找出房間裡有紅外功能的攝像頭。
除開他手機屏幕亮着的幽微的陰森紅光,簡直是漆黑一片,祝今窈心跳加速,話也不由得變多變密:“這有用嗎?不需要那種專業的設備嗎?我還買了那種信号探測筆,不過在酒店裡……”
就算看不見她的眼睛,靳崇也感受到她強烈的不安:“怕黑的話你就出去。”
“我不是怕黑。”祝今窈嘀裡嘟噜,念念有詞,“我是怕黑暗裡有什麼東西,比如有個人正在跟我對視,或者在旁邊看着我。”
“……”靳崇笑了笑,“那你睡覺也不敢閉眼?”
祝今窈心想,别說睡覺了,她洗澡洗臉都不敢長時間閉眼。
那道微弱紅光離得她越來越遠,她逐漸慌張,拔高嗓音:“你是在嘲笑我嗎?”
“沒有。”
“你就是在嘲笑我!”
“沒嘲笑你,相反,我很佩服你。”
“佩服我?”祝今窈愣住。
“嗯。”靳崇聲音依舊平淡,但語氣放得很緩,無端有些溫柔,“每天有一半的時間都在面對恐懼,你該有多不容易。”
祝今窈心髒忽地停了一拍,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她不容易。
從小到大,她膽小這件事很難被人理解,大家或嘲笑她矯情,或故意吓唬她,或事不關己地說“這有什麼好怕的,你呀就是經曆的事情太少了”。
不見光的黑暗中,她的心理堤壩開始潰決。
喉嚨一陣發緊發澀,祝今窈深吸一口氣,把情緒咽下去。
靳崇渾然不覺地檢查完,往回走:“沒有,去衛生間看一下。”
話剛落下,門邊突然傳來“啪”的一聲輕響,祝今窈吓了一跳,應激似的往聲音的相反方向竄了幾步,撞到一堵人牆。
她下意識的反應又快又急,腦袋幾乎是砸進他的胸膛,好聞的玫瑰清香撲了他滿懷,靳崇呼吸一滞,手臂本能地張開,懸在半空。
“——這是什麼聲音?”
人在精神高度緊張時是沒心思多想的,祝今窈心髒吊到嗓子眼,完全沒意識到他的僵硬,噌地一下繞過他往後躲。
靳崇冷靜地往前走幾步打開燈,又敞開門,往腳底掃了一眼:“玩偶。”
原來是那兜玩偶從牆邊倒在了地上,祝今窈精神瞬間松懈,捂住胸口心力交瘁地呼出口氣。因為門邊被做了标記,門鎖又是壞的,所以她一直都害怕家裡藏了人,神經才極度緊繃。
她得給自己找點事轉移注意:“……我去聯系開鎖師傅換鎖了。”
靳崇提醒:“最好打114,聯系有備案的開鎖公司。”
她很輕地點點頭。靳崇側眸,看着她轉身往門口走,背影纖薄筆直,卻透着一股倦怠和無力感。
***
次日,祝今窈很早起床,收拾東西時想起什麼,去搜了下去除塗鴉的方法,搜到有人說牙膏能去除牆面污漬。
她拿着牙膏出門,三角标記已經消失不見,和沒存在過一樣。
以為自己記錯位置了,她湊近仔細找了找,也沒找到。
标記不可能平白無故消失,不用想都知道是誰遮掉的。
背上包下樓,那輛熟悉的SUV就停在單元樓門口正對面的停車位上,祝今窈腳步一頓,恍惚了下,覺得這畫面很熟悉。
車子是雅黑色的,車身線條流暢鋒利,優雅氣派,以前似乎每次出門都能看到這輛車。
輕吸了口冷冽的新鮮空氣,祝今窈打開副駕車門坐進去,笑着跟靳崇打招呼:“早呀。”
“早。”靳崇側目看她一眼,她沒化妝,眼睑上有圈淡青色痕迹,“沒休息好?”
他清早的嗓音夾帶着一絲喑啞,質感像玉石碰撞,沿着耳膜深入她的神經,刺激得她清醒許多。
可能是昨晚把一切都坦白了的緣故,她面對他輕松自在許多:“還好。對了,謝謝你幫我把标記塗掉。”
靳崇點了下頭,沒多說什麼:“安全帶。”
本來不怎麼困,但他車開得很穩,沒過幾分鐘,祝今窈昏昏沉沉地跌入夢鄉。
靳崇開車間隙瞥她一眼,不動聲色地調了下空調溫度。
睡了沒一會,手機先是接連震動,祝今窈被震醒但沒管,接着一通電話火急火燎地撥來。
祝今窈迷迷糊糊地接起,對面連口喘氣的機會都不給她留,直截了當道:“我媽剛剛說下周讓我去相親,你猜那男的多大?”
“多大?”她閉着眼睛,順着問。
林夏妤氣勢洶洶:“三十二!她真的瘋了,都快比我大十歲,哇,我當時差點就脫口而出男人過了二十五就是六十五,體力就不行了。”
祝今窈無視她的咆哮,依舊迷糊:“哦。”
“一大清早就把我喊起來就為了說這個,本來我很困,給我氣醒了。”林夏妤完全不在意她給不給反饋,隻想吐槽,“我真想搬出去自己住。”
迷糊間,一股很淡的香氣直直往鼻子裡鑽,祝今窈沒吃早飯,肚子正餓,揉眼睛的手一頓,吸吸鼻子,才說:“行,你搬出去,讓我去你家住。”
“我倒是想,我爸媽死活不讓,說什麼不安全。”林夏妤歎氣,“你要想來我家随時歡迎啊,我家很多客房的。”
“我就是說說。”她哪好意思天天蹭吃蹭住,話鋒一轉,轉回正題,“那你要去嗎?”
“當然不去。”林夏妤憤慨,“我跟你說,但凡是個正常男人,三十歲都不可能找不到對象,找不上說明什麼,說明他一定有問題……”
祝今窈敷衍嗯兩聲,小幅度打個哈欠,終于清醒,眼角餘光一瞥,瞥到扶手箱上放着一個紙袋,香氣應該就是從裡面散發出的。
視線順着紙袋往上走,猛然想起靳崇好像也快三十,而且還單身。
車廂裡很靜,他肯定聽見了。祝今窈眼皮一跳,等林夏妤吐槽完,扔下句“也可能是工作忙”後挂斷,去微信裡和她說。
靳崇掀起眼皮,從後視鏡裡看她一眼:“吃早飯了沒?”
祝今窈想也沒想:“吃了。”
話落,肚子很不給面子地發出一聲咕。
“……但沒吃飽。”
祝今窈面不改色地補充,發完消息擡頭,瞥到男人輕微揚起的唇角,她抿了抿唇,若無其事地看向紙袋:“你什麼時候買的?”
他的好意總在恰當又合适的時機出現,讓人根本沒法拒絕。
“剛剛。”靳崇說,“餓了先吃點吧。”
祝今窈說聲謝謝,拎過紙袋翻了翻,擡眼看看靳崇:“你吃了嗎?要不然找個地方停車,一起吃?”
靳崇本想說不用,但餘光看到她明亮的眼睛,一頓,應道:“可以。”
……
簡單吃完早飯,兩人卡着點抵達酒店,坐電梯來到會議室,開啟一天的圍讀工作。
有時無意和靳崇對視,祝今窈裝作沒事地迅速别開眼神,心裡産生一種微妙又别扭的感覺,不知怎麼,和他越熟,她越覺得不自在。
休息間隙,劇組主創群裡發來幾條消息。
亓硯說收工之後去體育場打籃球,問還有沒有人加入,群裡有不少人響應,還有女生說去看他們打球,祝今窈不怎麼感興趣,看兩眼就關上手機。
精力集中時,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下午順利結束圍讀工作,祝今窈抻抻胳膊,聽到旁邊有人吆喝着去打球,心想,他們都不累的嗎?
正收拾東西打算回房間,忽然聽到有人問組局的亓硯:“收着打,還是怎麼打?”
“人是江大校隊的,還用你收?”亓硯顯然做了功課,摸準了那人喜好才組的這場局,沒好氣道,“你好好打就行,别整那些有的沒的。”
那人悻悻地說好,摸摸鼻尖:“這不是之前陪其他老闆打球打習慣了。”
江大,老闆?祝今窈産生種強烈的預感,突然也不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