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澤還不停嘟囔着：“等會，等會……”

一絲精光閃過黎朔眼底，他猛地一動，身下人跟着顫三下。

“等……等會啊……”林澤見叫喊無用，隻得将指甲深深嵌入黎朔精壯的脊背，好将自己的痛楚傳出去一些。

他此時腦袋裡有兩個小人在打架。

一個說，相信他吧。

一個說，殺了他吧。

“相信我，跟我回去，我會保護好你的。”黎朔說完，輕輕落下一個吻。

他不等林澤回答，最後一擊，換來兩個人的釋放。

林澤累死了，最後在睡夢呓語。

“黎朔，我不能當個普通人嗎？”

黎朔撿起地上衣物，輕輕吻了吻眉心，認真回答：“終有一日，我保證。”

*

接下來的一周裡，林澤都很老實地待在房間裡。有時候翻看報紙，有時候會從書櫃裡翻看一些舊筆記——都是黎朔設計探索号時留下的。

又過了一周，在萬衆期待中，探索号正式啟程。

最終有将近300名新移民即将前往科技發達的中央基地。

離開的人充滿希望，留下的人都松了一口氣。

他們都已經從陰霾中走出，全然忘記地磁暴和孢子感染帶來的災禍。

在所有人的注視中，飛船再次升起。這一次，遠在放逐地的阿爾法信号塔發出長鳴，歡送着這龐然大物遠航。

在漫長的星際旅行中，黎朔一有空就會去林澤的休息室。兩個人也不說話，林澤望着窗外，黎朔望着他。

那一夜似乎是個夢，醒來後，兩人的關系并沒有完全緩和。

——他們之間永遠有一條無法僭越的鴻溝。

黎朔：“到了中央基地後，你可以先回我的住所。”

率先回答的是報警器。

黎朔立即起身：“快要到達穿梭點了，我去看看。”

他欲言又止，又走得匆忙，休息室的門留了縫。

一直坐在窗邊的林澤聽到門口的警衛也急匆匆地撤離了。忽然，他像是打了藥劑的兔子，噌地起身，毫不猶豫地開門走了出去。

新移民們慌張地在飛船内亂竄，整個巡邏隊都忙不過來。

“情況怎麼樣？”黎朔接過警衛隊長送過來的報告，翻看了幾頁。

“飛船在穿梭點前遭遇了磁場波動，會影響新移民的狀态。不過楊博士有備案，我們已經進行緊急注射，情況有所好轉。”

“特别觀察室……的那些人呢，情況還好嗎？”

“安定劑送過去了。”警衛隊長還邀功似的補充，“請指揮官放心，情況有序可控。”

“警告故障的原因找到了沒有？”

警衛隊長頓覺失言，話說得太滿未必是好事。

“呃，還在排查。”

“加強警力，我去循環供給艙看看。”

警衛隊長膽戰心驚地擡頭看了一眼，雖然到現在沒出什麼大事，但這位指揮官的心情已經不大好。

人轉過走廊，完全消失在視野裡，他才敢大喘一口氣。

“老大，我們來的時候，指揮官不是這位吧。”

警衛隊長瞪了一眼自己的隊員：“别多嘴，那可是黎朔。”

“黎朔？他…… ”警衛壓低聲音，“他不是失蹤了好幾年了，我中央基地的朋友說他死了。”

“死？隻要他想活，就算是地獄也能爬出來，探索号就是他一手打造的。”

“怪不得他一出現就有這麼大權利。”

“行了，打起精神。”警衛隊長不再多說。這一趟任務充滿不确定性，所以在出發前，中央基地就明确下達指示，一切聽從最高指揮官的指令，“去尾部貨艙看看。”

飛船上的貨艙是最容易藏人的區域，而且在裝貨時，無可避免地由陸地人員經手。其次就是黎朔前往的循環供給艙，在飛船運行過程中，每1小時會洩壓循環。

不得不說，這位指揮官考慮得相當周到。

警衛隊長在心裡暗暗贊歎。

黎朔先去了特别觀察室，10個房間，大概34名感染者。他們都來自烏塔園，精神狀況糟糕。身體指标一有異常，房間内的醫護人員和研究員會馬上采取行動。

繞了一圈後，黎朔到了循環供給艙。

“指揮官，艙内警報已經排除。”門口的警衛上報情況。

“嗯，我進去看看。”黎朔不自覺地摸了摸脖子間的項鍊。

“可是，您剛才說任何人都不得進入。”門口左側的警衛有些疑惑。

右側的警衛使了個眼色，讓開一條道。

“驗證成功！”

循環供給艙内溫度有36攝氏度，正中間擺放着8個氧氣轉換泵，每個足足有6米高。四周還有一些營養劑循環裝置，是飛船上的主要食品來源。

黎朔對此沒什麼興趣。

他走到最内側，将手伸進循環裝置後方，仔細摸着微熱的船艙壁。短短十多分鐘内，持續的高溫令人煩躁，黎朔的呼吸也變得急促，額頭也冒出細密汗珠。

他扯了扯領口，休息了十幾秒又繼續向内探索，終于在摸到了一個内嵌開關。

而此時，艙内警報器卻令人生厭地響了起來。黎朔掃了一眼門口，加快動作，用盡力氣将擋在開關前的玻璃櫃子猛地推開。

櫃子裡的營養劑碎了一地，滿眼狼藉。

“跟我出去。”

黎朔站在門口，紅色警報器的光在他的臉上一閃，又一閃。

站在他身後的警衛們誠惶誠恐。

「怎麼會有兩位黎朔？」

“怎麼樣，我有幾分像你？”

假黎朔負手從黑暗中走了出來，綠色營養劑在他的臉上反射出幽幽的光。

失責的警衛壯着膽子站了出來：“舉起手來！”

假黎朔沒有再往前，但也沒想投降。他整個人站在這裡，本身已經是無聲的宣戰。

戰哪有退的道理。

黎朔：“别鬧了，回了中央基地，要去哪裡都随你便。”

不知道是誰的槍走了火，“咻”地一聲擊中了假黎朔的肩膀。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假黎朔被沖擊力震得往後退了一步，整個人搖搖晃晃地，下一秒就要倒地。

黎朔飛快地扶住了他，單膝跪地，讓他靠在自己胸口。

“你們都先出去，我來審問。”

圈養？這姿勢？

門口的警衛面面相觑。

而且對方傷勢這樣重，幾乎沒什麼威脅，他們便退了出去，馬上關掉了警報器。

循化室内又回歸安靜，隻剩下粗重的呼吸聲。

假黎朔的面容起伏，可能是傷勢太重，他不得不恢複了原本那副樣貌。

下一秒，林澤不顧疼痛地掙脫，手臂上的藤蔓暴漲，将黎朔死死纏住，禁锢在原地。

林澤退回到艙壁，内嵌開關在5分鐘前就已經被激活，但危急逃生艙需要時間充能。

黎朔：“所以你剛才是故意中彈，好讓我放松警惕。”

“隻怪你自己太貪戀。”那一夜過後，林澤的各項能力再次恢複，以他的身手，用藤蔓彈開一顆子彈并不是什麼難事。

而且他完全可以确認，兩人的匹配關系已經解除。

偉大的思域者，不需要指引官。

林澤再次敲擊開關，循環室被地面升上來的一面牆隔成兩片區域。

一旦分隔完成，他将搭載配備了循環系統的逃生艙離開。

“這個世界上，不是隻有你會機械設計。”

黎朔站在原地，直到身上的藤蔓枯萎。

他知道林澤真的走了。

「做得很好，你永遠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