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田坐在小闆凳上,忍不住仔細去聽廚房那邊的動靜,差不多就能聽到點兒付蝶切菜的聲音。他回頭,慢慢靜下心來工作。
不過十幾分鐘,付蝶就端着兩個碗來到院裡,“田哥!可以吃了!”
“來了!”沈田連忙放下花束,到水池邊洗了洗手,坐在椅子上,付蝶也坐在他旁邊。
“好香。”他贊歎。
因為是夜宵,付蝶湯底弄得很清淡,一個煎蛋幾片臘火腿就能煮出奶白鮮香的湯,翠綠的小青菜和鮮紅的火腿片飄在上面,色相絕佳。
付蝶還洗了一小串葡萄,盛在白瓷碗裡。沈田家裡的葡萄早就吃完了,這肯定也是付蝶帶來的。
“謝謝。”沈田認真地說。
“快嘗嘗。”付蝶彎着眼睛催促他。
魚滴得用勺子吃,一勺滑溜的魚滴混合着鮮香的湯滑入胃裡,沈田被冷水泡得有些冰涼的身體迅速暖和起來。
“好吃。”他連吃了好幾勺,才空出嘴來誇獎。
“還有一些剩餘,田哥明天早上可以煮來當早餐。”付蝶提醒他。
沈田點點頭應了一聲,低下頭專注地對付着食物,吃完魚滴他拿了一個葡萄塞進嘴裡,清甜立刻沖散了鮮香,卻并不令他遺憾或者惱火,而是舒服又清爽。
付蝶見他吃完,不等沈田反應便拿着碗進廚房清洗,沈田呐呐地跟在他身後:“應該我洗……”
付蝶笑着用胳膊肘把他推出去:“好啦,田哥你快去包花吧,早點包完早點睡覺。”
沈田不自在地站在廚房門口待了一會兒,隻得回去繼續工作。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最近他一直接受着付蝶的幫助,卻付出不了什麼。
付蝶洗完手甩了甩水漬,他側着頭看過去,沈田正坐在燈光下,藍白色的花朵豎在他面前,與他臉上的暖色對比鮮明。
他微微低着頭,眼睛便陷在眼窩的陰影裡,顯得純粹而嚴肅。
直到手上的水晾幹傳來一陣緊繃感,付蝶才回過神,他仰頭看着葡萄藤的陰影,竟然覺得這暗色頗為柔和。
“田哥。”輕輕的響聲,付蝶拖着凳子在沈田對面坐下。
“我幫你吧,這些怎麼弄?”他拿起一枝桔梗。
“你回去睡覺吧,已經很晚了。”沈田實在拿他沒辦法。
付蝶屈着腿坐在小凳子上,聞言垂下眼:“趕我走啊。”
“……不是。”沈田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時間安靜和緩地流淌着,沈田瞥了眼那屈在水盆後面的腿,心裡無奈地歎了口氣,從自己手邊拿起工具遞給付蝶。
“那就幫我把這裡以下的葉子和刺去掉吧。”沈田拿起一枝花給他示範了一遍。
“行,包在我身上!”付蝶接過工具有模有樣地弄起來,這活兒确實簡單,但能幫上沈田不少忙。
有付蝶處理花枝,沈田隻管包花,兩人配合起來比之前他一個人弄快了不少,一個多小時就包完了所有花兒,原本沈田估計至少得幹兩三個小時。
付蝶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一身老骨頭噼裡啪啦地響,他發出一聲長歎,“田哥你還能睡幾個小時?”
沈田看了看鐘表:“大概四個小時,六點得把花送到牡丹路。”他精神有些頹靡,伸手揉了揉眼睛,勉強打起精神。
“太辛苦了,”付蝶歎道,“這樣的單子常有嗎?”身體怎麼承受得住。
沈田搖頭:“這樣的大單很少。”
兩人将花束摞整齊後,都已經困倦得不行,“田哥你早點睡,我也要回去了。”付蝶打了個哈欠。
“今天謝謝你,我明天請你吃飯吧,你有時間嗎?”沈田問。
付蝶想了想,勾住沈田的肩膀說道:“要不明天田哥你來幫我烤肉吧,二寶想吃烤肉,我一個人也忙不過來。”
“明天你先補覺,下午三點到我家後院裡來,行不?”
沈田覺得這樣也行:“好。”
付蝶笑了笑,用力扣緊了一下沈田的肩,“我走了哥。”
他一邊打着哈欠一邊走進昏暗裡,沈田站在暖黃的燈光下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才關門滅燈。
他爬到床上躺好,睡意明明很濃重,心裡卻禁不住想了很多。付蝶是個熱情又細心的人,短短兩天就改變了沈田的生活,他像個遲鈍又敏感的蝸牛,被人拿草葉子逗弄誘哄着,從殼裡探出觸角。
但人終究與蝸牛不同,人會貪戀這種感覺,不願再回殼裡去。
半夜,小雨又淅淅瀝瀝地下起來,洗刷着昨天堆積的淤泥灰塵,将被蒙蔽在下的翠綠滌塵出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