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一溜煙鑽進了一條漆黑的巷子,裡面幽深寂靜,遠離街市,隔絕了周遭的一切喧嚣與光亮。秦陌一進巷口,右眼驟跳,意識到中計了,立即折返而出,仍是晚了一步。唯一通往街市的巷口已被三個壯漢堵住,裡面則是死路一條。
巷中光線昏暗,看不清楚來人相貌,依稀瞧出為首的男人身形健壯,似乎是個青年,“哪個不長眼的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想是活得不耐煩了。”
男童見了來人,從黑暗中飛竄出去,交出手中的錢袋,縮回三人身後。
青年一掂錢袋,聲音從夜色中傳來,“事情都辦妥了?”
男童唯唯諾諾地應了一聲,一旁的男人毫不留情地把他推出了巷子。
秦陌見情形立即明白了一切,手扶劍鞘,不動聲色,“三位對不住,我家公子一時不察,走錯了路,還請行個方便。”
為首的青年淹沒在黑暗中,冷哼一聲道:“來了爺爺的地盤,還敢讓爺爺行個方便,天下哪有這麼個道理?”
殷長歌不識地頭蛇的厲害,憤憤地一唾,“你們強迫這麼小的孩童偷竊,良心何在!”
青年登時大笑起來,“小兄弟,敢跟爺爺談良心的,你還是第一個。”
秦陌将殷長歌擋在身後,淡定地開口,“閣下不妨開門見山,要多少?”
青年一呆,随即爽朗地笑道:“兄台豪爽!如此也好,免了爺爺親自動手,身上的東西有多少全部留下。”
殷長歌厲聲脫口,“休想!”
青年也沒了耐性,擡手一揮,“那就讓你見識一下爺爺的厲害。”
左右兩個大漢哈了一聲也不多說,臂腕甩動,兩枚流星錘分别向二人兜來。
流星錘經過特制,錘頭僅有掌餘,遠小于尋常,錘上的球刺卻鋒銳無比,一擦就要掉一塊皮肉,異常兇狠。二人出手迅猛,招式兇殘,秦陌瞧出厲害,立時指揮殷長歌閃避。然而對方顯然不打算輕易放過,星錘爍爍,咻咻的劃空聲不絕于耳,稍有疏忽就要血光綻放。
一番惡鬥暫未傷着秦陌,卻将殷長歌的外袍刮出幾個洞。秦陌知道不能繼續糾纏下去,正要設法脫身,被青年一眼看出意圖,存心惡意戲弄,向左右下了一個命令,兩枚流星錘滴溜溜地一旋,多了陰毒的變化。
秦陌神色一變,“閣下是血刀門的人?”
一語入耳,殷長歌的心驟涼。
遠方火光如雲,巷口外面忽然喧嘩起來,街市上湧出一群人,當先數人手執明晃晃的刀劍。火炬與燈籠映出了三命壯漢的身形,依稀可見領頭的青年濃眉矩目,神色遽變,“快撤,是馮家的人。”
三人騰身一掠,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殷長歌驚魂甫定,随秦陌走出巷子,一列浩浩蕩蕩的隊伍從街上行過,末尾綴行了一輛青篷雙轅馬車,駿馬高壯,執役強健,訓練有素的護從衣甲精良,随行的丫鬟正是方才失竊的少婦婢女。
一個小販被衛兵呼喝着收攤退避,在人群外望着結實的辎重車,心有不甘地啐了一口,“什麼馮家大小姐,不就是個沒人要的寡婦,夜市裡丢幾個小錢還要驚動這麼多狗奴才來尋。”
旁邊年長的挑夫端了一碗抄手正在吸溜,聞聲嘲笑道:“瞧你那副酸樣,馮大小姐年輕時可是渝州第一美人,就算如今克死了老丈夫,也輪不到你妄議。”
小販撿起落在地上的貨品,摔摔打打半天,口中仍是不服,“這種殘花敗柳送給我也不要,長得再美有什麼用,還沒嫁人就被山匪擄了,說不準那時就污了清白,不然好端端的未婚夫為何退婚?”
年長的挑夫吃得滿頭黃汗,揮着袖子拭了一把,“沒見識的東西,這女人可是長房嫡女,被馮家老太太當做眼珠子護在掌心,光是預備的配嫁就有浩浩蕩蕩十裡紅妝。你當鄭員外那個老淫鬼是傻的,放着滿屋子的嬌姬美妾不顧,願意頭頂綠帽娶一個破鞋。”
小販見他說得有鼻子有眼,一時無言以對。
挑夫難得有機會賣弄,得意道:“當年渝州還歸劍南王治轄時,益州一地最顯赫的就是陳家,陳家二公子和馮家大小姐的婚事是兩家耆老指腹結定,偏偏在馮大小姐十六歲那年,随馮老太太去華岩寺還願被山匪擄走,後來雖然平安歸來,然而世家大族還是以這種事情為羞,陳家單方退了婚約,原本想與馮家議親的也紛紛退避三舍。”
小販譏諷道:“可我瞧馮小姐如今的做派,仍然風頭無兩。”
“你當車轎裡隻有馮大小姐?蠢貨,一個失貞的外嫁女哪配這種行頭。”挑夫嘬了下牙花,滿是戲谑,“馮老太婆活着時,确實無人敢輕她的心頭肉,如今老婆子入土為安了,馮家早就将人趕去了别院,誰還稀得費心?不出意外的話,定是馮老爺又看中了哪個鳏夫地紳,親來接人回去相看。”
馮家的車隊漸漸遠去,街市上又恢複了一片繁華,殷長歌還在回想方才的情形,秦陌卻因道聽的議論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