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英霍然轉身,紫砂茶壺被衣袂拂落,在地上跌了個粉碎。“你究竟是誰!”
俊面依舊沉靜溫和,少年微微一笑,聲音如清風拂過耳際,“聖女見罪,在下苗疆藥王谷殷長琰。”
渝州城南有一幢隐在深巷中的老宅,位于背街暗巷,門上落鎖,裡面是一座标準的土家院落。
木骨泥牆,青瓦屋面,頂上嵌着天窗,樸素雅潔而不失明亮,顯然不是臨時客苑。滿院空寂無人,卧房衾被齊整,廚房糧灌滿溢,後院果蔬豐盈,生活用具無不周全,院内還有一口潔淨的水井。
殷長琰推開門扉,微微一笑,“家師早年在蜀地購了數處别業,這間院落也是其一,雖說位置有些僻遠,卻勝在清靜,是個供人安憩的好地方,姬姑娘拔毒這幾日不妨先暫住這裡。”
饒是知曉藥王谷的勢力在南夷無遠弗屆,然而連渝州城内也有如此隐秘而豐足的宿地,仍然令姬玉英有些意外。
她道出心底盤桓已久的疑問,“你是怎麼認出我的?”
殷長琰微笑不語,轉入後院洗了一盤枇杷端出。
渝州本地的枇杷果大肉厚,濃甜無酸,素有“季月碧蒼蒼,枇杷黃滿林”的美譽,時人謂之黃金丸。金黃與橙紅的碩果盛在琉璃盤中色澤光潔,甜香撲鼻,分外誘人垂涎。
姬玉英對甜果不感興趣,半晌才拾起一枚,卻沒有入口。“你當真是藥王的徒弟,可是殷長歌讓你來找我的?”
殷長琰沒有回答,架起爐子燒開沸水,進進出出好幾趟,不知在屏後做了什麼,過了許久又帶出一截紫蔗,去皮切塊擲入壺中,煮出兩杯果茶放在案上,才道:“當日在百草堂前我就知道姑娘的身份,找你确是受人之命,不過長歌對此并不知情,他還當姑娘的蠱毒已經無礙了,為你拔毒全是在下出自一片醫者仁心。”
姬玉英聞言沉默,輕松之餘秀面流出了一縷失落。
殷長琰默不作聲地收入眼底,話語有一絲勝券在握的閑逸,“姬姑娘既是白月宮的聖女,又中了滄海盟的蠱毒,可要在下請托家師向大祭司捎個信?”
姬玉英略略僵了一下,半晌才勉強道:“不必,我已背離了白月宮。”
殷長琰俊面詫異,流露出不解之色,“何至于此,其中可是有什麼誤會?”
她又不說話了,端起杯子徑自飲了口茶,入口分外甘甜。
殷長琰察言觀色,心領神會地換了話題,“我觀姑娘面色發紫,恐怕蠱毒已漸入血脈,還是盡快拔除為好,可容在下把個脈?”
這一次她沒有拒絕,短暫地遲疑後伸出了腕。
殷長琰的目光凝在她臉上,唇角的笑意漸淡,“姑娘之前用過什麼藥?”
姬玉英無心而答,“我不通藥理,隻服用過宮中藥師自制的冰華玉露丸。”
殷長琰的三根長指還按在細白的皓腕上,不動聲色道:“連滄海盟的金蠶蠱毒都能壓制,白月宮的藥師還真是不簡單。”
姬玉英聽出淡諷,卻不明白因何而來,一言不發地蹙起了黛眉。
殷長琰面無異色,爾雅地開口,“姬姑娘此前所用的藥雖能止痛抑毒,于化蠱效用并不大,金蠶蠱毒非比尋常,在下适才診脈發現,姑娘的内腑似有滲毒的迹象,若再不設法拔除,恐怕神仙下凡也回天乏術了。”
姬玉英用了好一會才理解話中的意思,擡眸淡掠了一眼,“你想我做什麼,或者需要什麼來換診金?”
殷長琰聞言一怔,忽然綻出涼淡的笑,“在姑娘眼中,世間的一切都是交易?”
姬玉英微微側過頭,聲音透出虛淡,“沒有什麼是不需要代價的,你是藥王的首徒,醫術極好,自然——”
殷長琰打斷,“診金稍後再提,姬姑娘的毒不能再延,我先施針。”
他彬彬有禮地說完,不等回答在幾處穴道輕點,姬玉英立時動彈不得。殷長琰随即将她抱入屏後,這裡竟然置了一個灌滿熱湯的浴桶,他一言不發地褪去對方的衣物,不一會就将她剝得一絲/不挂,柔潤瑩白的身體完全赤裸在眼前。
殷長琰道了聲得罪,将她抱入桶中,冰冷的肌膚乍逢熱水,瞬間激起一層戰栗,她的額上冒出薄汗,露出的肩頸受熱氣蒸騰,更顯瑩白水嫩。殷長琰持起銀針,在她周身三兩下起落,激出了埋藏在血脈深處的毒氣,薄薄的肌膚刹時變作青紫,姬玉英感到胸中翻江倒海,似乎有無數熱流自五髒六腑争相上湧,蓦地嘔出一口黑血。
殷長琰持起軟帕拭淨,又連下數針,姬玉英的皮膚從青紫變成烏黑,黢黑的毒血順着眼耳口鼻汩汩地流出,藥汁調和的熱湯很快被血水與汗水浸作漆黑,她的呼吸也開始變得斷斷續續。
殷長琰視而不見,落針頻繁,間或換掉毒血浸染的藥湯,一炷香後收了銀針,替她穿好衣物解開穴道。
沒有片刻猶豫,姬玉英反手重重一掴,将他打得猝然跌退了兩步。
殷長琰的嘴角滲出了一絲血,擡手撫了一下臉龐,泛紅的俊面突起了分明的指痕,這樣重的力道,連他的牙齒都有些松動。
殷長琰沒有惱怒,反而笑了,略帶邪氣地舔去唇角的血,“原來白月宮的聖女就是這樣對待自己的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