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點了兩盞蠟台的祠堂昏暗寂靜,沒有燭光照耀的地方,宛如處處藏着什麼一樣,隻餘下她的肚子發出咕噜噜的聲響。
門外傳來的腳步聲很輕快,是誰,她忍不住想,會不會是她的小丫鬟來叫她吃飯了?
門打開時文菱眼中的光暗了下去,原來不是啊。來人是她繼弟,男孩十二歲,正是個頑皮的年紀,他哒哒哒小跑到姐姐面前,做了個鬼臉哈哈笑:“文菱你要挨打喽,父親可知道你去招惹那劉首輔的兒子啦,母親說了,你就是個蠢貨,想要找個厲害點的夫家,也别找個浪蕩二世祖來呀,略略略,你的詭計被母親識破喽!”
繼弟的一番話讓文菱瞪圓了眼睛,她别的委屈都可以受氣,但是不可侮辱她的清白!
文菱惱了,第一次紅着眼睛要去打人,“誰允許你這麼說我的,我沒有幹過這樣的事情,你怎麼能空口白牙吐人一身污泥!”
見到家中小少爺要被人打到,跟着來的下人一把将文菱推開,也不管她是不是家裡嫡長女。
文菱被人推倒在地上,積攢在内心許久的憋屈終于如數傾瀉而出,她像是個小獸一樣唔唔咽咽地小聲哭泣,她不敢大聲哭,怕被那些個狗奴才暗地裡罵晦氣。
她真的好想娘親,想她為什麼沒有一個能幫助她,愛護她的娘親,能被人摟在懷裡安慰是多幸福的事情,可她沒有,她什麼也沒有。
“你又在哭什麼?”沉浸在委屈裡的文菱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突聞熟悉的聲音她迷茫了一瞬間,舉頭時眼淚糊滿了臉,她看不清楚是誰來了,用了很久,她哭的有些窒息的腦袋才想起,哦,這個人是她父親。
模糊的人影因為眼淚的擦幹,而露出全貌,她的父親身姿挺拔,手裡握着一把戒尺,而身邊還跟着她的繼母和繼妹,以及同樣哭得兇殘的繼弟。
繼弟抽抽噎噎的指着她說:“剛才姐姐一下撲上來打我,我的脖子好疼啊父親,她自己做錯事情了,還說我誣陷她,嗚嗚嗚……
這時候文菱才看清,方才沖動間指甲劃破了繼弟嬌嫩白皙的頸部,可隻是破了點皮,甚至沒有流血,他怎麼可以哭的這麼難過呢?
她晃神間父親已經走到她身邊,詢問她有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她木然的點頭,眼中滿滿都是繼母心疼的給繼弟傷口呼氣的樣子。
真溫馨,她下意識扯動嘴角,想笑,可打在身上的戒尺實在是太疼了,她叫出一聲啊,可緊接着是更多的鞭打,一下又一下,她凄慘的叫聲一聲高過一聲。
“叫什麼,這時候你知道疼了,平常家裡教導你要愛護弟弟,不能欺負弟弟妹妹,要在外面保護好他們,你反倒自己動手,還敢與人不清不楚,你真是你娘的好女兒啊,真是學到狗肚子去了!”
耳畔父親說的什麼話她都沒有聽清楚,太疼了,實在是太疼了。她大叫着:“不要打了,父親求求你不要打了,孩兒好疼,孩兒好疼。”
她被打的無處躲避,猛然看見祠堂供桌下面有個空隙,她拼了命的爬過去,父親還在後面追着打,有個人身影沖了出來,幫她擋住鞭打,她才跌跌撞撞躲進了桌子下面。
啪嗒!
一聲輕響,有什麼東西從上面掉了下來,是個木牌。文菱衣衫被汗水染濕,頭發淩亂和臉上的淚水黏在一起,她目光呆滞的望着那木牌,陡然一動,把那掉地上的木牌揣進懷裡,她淚水又開始止不住了,嘴裡胡亂念叨着:“母親,母親……是你來救女兒了嗎?”
這個時候她聽到外面丫鬟的聲音:“老爺,小姐沒幹過那種事情,你是知道的,小姐蕙質蘭心,最安靜不過的性格,你要知道,她怎麼可能去和外男接觸,她平日都沒出過門。”
文菱卻沒空随着丫鬟的話為自己辯白,她隻雙目失神地摟着懷裡木牌不斷念叨,母親,母親……
外面是什麼時候安靜下來的,她不記得了,丫鬟把她從供桌下面拉下來時,她的父親已經不再打她了,可目光所及那根戒尺,文菱還是止不住的肩膀顫抖,太疼了,忘不掉。
許是觀察到了她的害怕,她父親終于讓人把戒尺收了起來。繼母同樣勸解:“咱家孩子本來就是最乖巧不過,恐怕是外面人沒講清楚,倒是文菱受了委屈,可你弟弟的傷終歸是你弄得,好在不嚴重,母親就不怪罪你了,好孩子,快點回去歇息吧,明日就不去學堂了。”
繼母假惺惺的話,把她平白無故受了一頓打随意的揭了過去,文菱露出一個苦笑,内心無動于衷,這是她慣用的招式了,可聽見不讓自己上學堂,她不願意:“不可,我要去。”
繼母捏着帕子抹了抹淚,長歎一口氣,“傻孩子你今日受了苦,這傷都一天好不全,還幹嘛去學堂,不如在家好好養養,免得你這一身冰肌玉骨落了痕迹啊!”
文菱冷冷地看着她,幽暗的祠堂裡隻有蠟燭在她背後燃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