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她那麼努力地想要活下去。在預知自己死亡的場景後,她就一直在做各種嘗試。可是她被不知名的力量壓制着,什麼都沒辦法說出口,哪怕是暗示都會引發強烈的心絞痛。
而現在,僅僅因為這個不知變通的騎士長,她千辛萬苦嘗試出來的,在被允許範圍内最大限度保護自己的辦法,就此功虧一篑。
哪怕理智上知道他隻是恪盡職守,可情感上,莉迪娅沒辦法在這個時候保持冷靜。
她顫抖着去摸耳墜,綠寶石被緊緊攥住,不算尖銳的棱角刺痛手心。
無論她如何懇求,面前的騎士長始終保持油鹽不進的姿态,仿佛他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公正的審判長。
她徒勞地扯下耳墜,重重扔向木盒:“這下你滿意了!”
綠寶石發出淡淡幽光,弧度偏移,與路西恩手中的木盒相撞出一道清晰的碎裂聲,最後摔成兩半,陷入松軟的泥土中。
她不想哭,可是偏偏情緒一激動,眼眶就紅了,說話也不受控制地開始哽咽。此時此刻,莉迪娅甚至開始埋怨自己的不争氣。
她不想再看到路西恩,不想和他再待在同一個空間裡。轉身就要離開帳篷。
這一次,路西恩沒有再阻攔她。
掀開簾子前,她盯着面前厚重的布簾,說:“如果我死了……騎士長先生,如果我死了,請你一定記得。”
寂靜的帳篷裡,她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在空中消散。
“都是你的錯。”
*
耽擱太多時間,莉迪娅成了最後一個進入場地的考生。
雖然是伯爵的妹妹,她卻從未來過王城。因為從小體弱多病,她一直在遠離王城的小鎮調養身體。
直到三天前。
她為了參加聖羅帝亞學校的招生考試回到王城,突然開始做“預知夢”。
在夢裡,她同樣因體弱多病被送去小鎮療養。隻是與唯一的親人的關系并不親密,起碼在夢裡,莉迪娅從未見到過哥哥的身影。直到十六歲生日過後,她才被接回王城參加入學測試。
她跟随着夢裡的“莉迪娅”的視角,隐約看到了幾個片段,大多數都與一個名為安古因斯的黑發少年有關。隻是那些地點都十分陌生,她無法分辨是在哪裡,隻知道“自己”回到王城不過三天,就已經和安古因斯結了仇,甚至在第三天的時候在大街上公然用鞭子狠狠抽了安古因斯。
她怎麼會做這種事情?
莉迪娅不明所以,可夢境胡亂又毫無邏輯,很快又跳到了一片森林裡。
她看到“自己”與安古因斯對峙,貶低他為“卑賤的平民”,辱罵他沒有資格參加聖羅帝亞的招生考試。就在“莉迪娅”高高在上羞辱他的時候,一旁的草叢裡忽然沖出一隻巨大的、眼冒綠光的魔獸,鋒利的爪子直直刺向她的後背,尖銳的牙齒戳進她的喉管……
莉迪娅從噩夢中驚醒,被吓出一身冷汗。
人是很難記住夢中發生的事情的。
回到王城的第一天,她神色怏怏下樓吃早飯。艾爾頓伯爵已經用完餐,坐在餐桌前翻看報紙,看到她眼底的青色,皺眉問:“怎麼回事。”
莉迪娅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揉着眼撒嬌:“昨晚好像做了噩夢……哥哥在等我一起吃早飯嗎?”
“我吃過了。”年輕的伯爵将目光重新投到報紙上,“今晚的宴會,你不用參加了。”
“好哦。”她喝了一口牛奶,嘴裡了一小塊面包,含含糊糊,“哥哥真好,我今天就在家休息啦。”
第二天,第三天,莉迪娅依舊整晚都在做噩夢。她身體病弱,晚間沒有休息好,白天更沒有精神,起得也比平時晚很多。
好在哥哥很忙,除了第一天兩人在餐桌上見了一面之外,别的時間都碰不上面,不會讓他分心來擔憂自己的身體。
隻是噩夢的影響越來越大了。連續幾天做同樣的夢,她險些快分不清夢境與現實的區别。白天補眠時也會突然驚醒,感覺靈魂與身體分離,緩上好久才能回神,後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發現原來隻是在躺椅上睡着了。
因為噩夢的困擾,原定的參觀王城的安排取消了。她沒辦法将夢中發生的事情告訴任何人,想要尋求幫忙的話說不出口,連大着膽子暗示不想參加聖羅帝亞的招生考試,都會引起劇烈的心絞痛。
走投無路之下,莉迪娅才想到瞞着所有人偷偷給自己帶上足夠多的魔法道具。
可她沒想到自己連考試前的檢查都沒能通過。那麼多防禦性道具一件都沒能帶進去,身上除了那條算不上能起到保護作用的裙子之外,就是一條據說遇到危險時能讓騎士迅速趕來的腰帶。
莉迪娅緊緊抓着腰帶上的卡扣,就像抓着最後的救命稻草。
無論那個夢有多麼真實可怕,無論那股壓制她的神秘力量有多麼強大,她都不會讓自己陷入夢中的境地。
她要努力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