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雪的手指慢慢攥緊,半晌笑了下:“原來是這樣。”
麒容靠得近了些:“嘗嘗湯怎麼樣?我熬了很久的。”他的模樣特别真誠。
話題有些跳脫,屈雪勉強回神,取出碗放到唇邊抿了一口。
是甜湯。
麒容觀察着他的表情:“味道還不錯吧?”這湯的熬制手法還是他特意去人界裡學的。
屈雪微微點頭:“味道很好。”
麒容頓時笑開:“那就好。”
柳成殺出關前那幾日,屈雪總覺得成日裡昏昏欲睡,醒後身體上偶有各種微妙的,說不上來的不适,并不強烈,他隻以為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他懷孕的消息最終還是沒有瞞過屈夢,雖然他沒有特意去隐瞞,但是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是屈夢有了蛇形後感知到他身上的氣味和尋常蛇類不一樣,問起來的時候才知道的。
屈夢愣了很久,不見欣喜也不見傷心,隻是有些恍惚:“我要有弟弟妹妹了?”
屈雪神經質的掐着自己的手心,說:“還沒決定要不要留下,你不喜歡的話,我也可以把它弄掉。”
屈夢揉了揉眼睛,沒有說出責怪的話,隻是道:“要是弄掉的話,爹爹也會很痛吧?”他掰着自己的指頭:“以前府裡的大娘說父親為了生下我遭了很多罪,很辛苦,還差一點失去生命,我隻是怕爹爹的身體能不能經受這樣的痛。”
他說着,又抹了一下眼睛:“我已經沒有父親了,我不能再沒有爹爹。”
屈雪胸中酸澀,不知該如何回應他的話,門口不合時宜的出現一個身影,踱步進來:“雪雪自然不會有什麼事,隻要你乖乖聽我的話。”這句話他是對着屈夢說的。
屈夢一瞪眼,看他明目張膽的把手放在爹爹臉上。
屈雪閉了閉眼,扭頭朝屈夢道:“你先出去吧。”
屈夢隻能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柳成殺坐在屈雪旁邊,“屈夢是黑蛇,你是白蛇,”他意味深長的說:“你有沒有過一些其它的設想。”
屈雪不吃他這一套:“你想說什麼?”
柳成殺側目:“關于你的丈夫......”他笑了笑:“你是不是曾經試過去追循他的魂魄?”
“你其實心裡也有所猜測的吧?”柳成殺湊近,幾乎要碰到他的鼻尖。
“陸雲眉魂魄不全,你把追魂咒下在他的體内,想和他生生世世綁在一起,可他死後,你的咒卻在找到他的骨灰時與其一同化為了灰燼。人不可能沒有魂魄,要麼是這個人的魂魄不全,缺失了一部分,要麼......”
屈雪:“......”
柳成殺彎唇:“要麼,他便是别人缺失的那一部分。”
屈雪咬緊了牙關,目光變得極冷。
柳成殺憐惜的撥開他被尖牙咬住的下唇,“你折損這麼多年的修為和壽命,往他身上種了這麼一個讓他不能往生的秘咒,到頭來卻是白費功夫,兜兜轉轉,原來一切東西都還是最開始的樣子。”
屈雪渾身發抖:“閉嘴,你閉嘴,不要再說了。”
柳成殺低頭,安撫性的拍了拍他的脊背:“不要這麼逼自己,雪雪,接受可以讓一些事情變得容易許多。”
屈雪:“我不——呃......”他倒在床上捂着小腹,腿間衣褲竟慢慢的被鮮血染紅,屈雪的表情蒼白又痛苦:“我不.......絕不能,接受——”
“雪雪?”柳成殺面色一變,将人抱起來大步往外奔去。
原本等在外面還沒離開的屈夢隻看見血色從面前一閃而過,瞬間有些慌了,忙跑着追上疾行的柳成殺:“爹爹,爹爹?!”
可柳成殺理也沒理他,身影眨眼間就不見了。
屈夢慌得六神無主,變回蛇形飛快的遊走,可他實在不知道方位,竟無師自通的學會了用蛇瞳視角來追尋蹤迹。可惜他的速度還是太慢,在路上急得一邊哭一邊找,最後找到神草堂的峰頭時已經過了将近一天。
因為前門不讓蛇進,所以他一邊嗅屈雪的氣味一邊找人,最後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從窗口爬進去,裡間傳來屈雪的氣息,還彌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屈夢急匆匆的爬過去,還沒挨到床邊,忽然被人捏住了七寸提起來。
映入眼簾的是柳成殺的一張臉,似乎在很仔細的端詳他,又把他轉過去端詳他背上的那零星幾個夾雜着的白色鱗片。柳成殺拎着他晃了晃:“你和雪雪一點也不像。”
屈夢朝他發出嘶嘶聲。
柳成殺又接着說:“知道麼,你的父親其實不愛你,你的身心都在潛移默化的影響下偏向你的父親,卻不知這隻是他為了獨占自己的伴侶,不讓你分走雪雪心力的手段。”
屈夢愣了下。
柳成殺笑起來,露出了一點牙齒,尖尖的,“傻孩子,分不清人心的下場,是會被厭棄的。”
屈夢扭頭想咬他的手,卻被直接捏住了蛇頭,柳成殺的指間用力,瞧見他恐懼到變形的眼睛。
屈夢覺得自己的頭骨要被捏碎了,但柳成殺卻沒有一點要停下來的迹象,他在劇痛中抽搐起來,死死纏着柳成殺的手。
可能他今天真的要死在這裡了吧。
可是,爹爹,嗚嗚嗚......
柳成殺冷漠的看着他,上次是因為屈雪在,他沒有收手讓這小子咬了一回,沒想到好像還真讓對方産生了點錯覺。
床上的人忽然痛苦的低吟了一聲,柳成殺指間一松,屈夢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屈雪不停的喘息着,喃喃低語着什麼,柳成殺靠近了想去聽他的話,被他一巴掌扇開了,身殘志堅的屈夢嗚嗚咽咽的沿着床榻一邊掉眼淚一邊爬進屈夢懷裡,屈夢抓着懷裡的小蛇,抱着他避過柳成殺,可他實在支撐不住了,化成原形後軟軟趴在枕頭上,好像連頭都要擡不起來了,隻是閉着眼睛動了兩下,尾尖上還染着血。
醫修來了一趟又一趟,可是他的狀态實在太糟糕了,最後是柳成殺在心口處凝結了精氣,然後取出一點心尖血輔以藥物強喂着他服下,情況才稍有好轉。
那之後屈雪靜養了很多天,幾乎沒離開過神草堂。但令屈夢惱火的是,柳成殺也寸步不離的守在那兒。
屈夢敢怒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