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雪:“......”
女人的視線停留在他的小腹上:“以他那個性子,我本以為他不會留下後代,現在一看,或許能離開魔界也是他的機緣。”
“我不懂,”屈雪手下手裡的茶杯:“你為什麼要見我,而不是見柳成殺。”
“柳成殺......”女人念了下這個名字,眼角浮現出一層淡淡的笑意,隻是笑意裡帶着微嘲:“竟然給自己改了這麼個名字。”
“我姓梅,叫梅晉。”
屈雪想了許久,總覺得自己似乎隐隐聽過這個名字,卻死活想不起來,順着梅晉的話問了句:“那他原來叫什麼?”
“他原本叫梅止戮,”梅晉輕聲笑出來:“半龍之子,又是天生魔體,看來還是改不了本性,我猜你心脈處的那道傷,便是來自于他罷。”
屈雪撫了撫心口,傷早就愈合了,留下的隻有一道深刻的疤。柳成殺的那一劍,他已經忘了自己到底受過多少罪。
“一個為了成仙能硬生生剔除自己的魔骨,剝去情魄,還廢掉畢生修為轉生成人類隻為瞞過天道的人,我實在想不出來他會心甘情願愛上一個人時候的樣子,所以我對你很好奇。”
屈雪的五指緊了緊。
他的眼睛隻眨了一下,梅晉卻從桌對面赫然出現在他的身前,靠得很近,帶着咒文的白慘慘的指骨撫摸上他的小腹:“這孩子有我的四分之一血脈,你的身體可不一定受得住。”
梅晉的眼瞳是金色的,裡面少有情緒,看人的時候顯得别樣淡漠遙遠,但她生着一張仙人般的臉,配合着臉上的咒文,口吐惡語的時候便顯得天真又邪惡:“仙門的那些庸醫沒一個能看得出來,等到這孩子的出生之日,那時候便是你的死期。”
所有人都覺得屈雪隻是暫時的虛弱,卻沒想到這孩子其實是在吸食着他的生命長大,梅晉的血脈太霸道,他受不起。
屈雪先是愣了下,然後很平靜的接受了:“所以呢?
梅晉慢條斯理的收回手:“看來你早就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她似乎有些疑惑:“因為什麼?”
屈雪低聲:“......我愛人丢下我走了。”
“原來你們不是一對?”梅晉大抵覺得有趣,便問:“你另外的愛人又是誰?”
屈雪沉默下來,目光落在冒着熱氣的茶水上,其實并不是因為茶水太燙,而是因為這屋子裡太冷了,杯裡的水稍微有一點點蒸騰的溫度都會化作水汽漂浮出來。
屈雪說:“是柳成殺丢掉不要的情魄。”
屋子裡的氣氛似乎凝滞了一瞬。
“哦?有意思,原來是他的情魄回來了。”梅晉撫掌,“真是有趣,可惜我不能看到他當時的表情,屬實遺憾。”
她的話語和态度讓屈雪的話一下子沒了下文。
“我了解了,你們兩個隻能說是應差陽錯,”梅晉站了起來,微微張唇,吐出一枚金珠:“這個東西給你,如果不想孩子的出生奪去你的性命的話,吃了它。”
屈雪覺得自己好像一下子沒理解她的意思:“可這是你的内丹。”
“對,但我大限已至,”梅晉伸出那隻白骨手,“我把内丹留給你,隻是為了它。”她指了指屈雪的肚子。
話落空氣中似乎震蕩了一下,氣氛也變得不對了,梅晉唇角勾起一絲笑:“來的真快,”她看向屈雪:“看來你确實不一樣。”
屈雪正一頭霧水,扭頭卻見門口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人影。
柳成殺背手走進來,目視梅晉:“夠了吧,把我引走就是為了拐我的人?”
梅晉并未動作,隻是笑:“弑母的小畜生,這麼緊張做什麼,我又不會動他一根手指頭。”
柳成殺:“你的話沒有可信度,我不像你,餓了就拿自己的丈夫果腹,一口一半,我自己的伴侶,我當然要護好。”
梅晉的面皮極輕的抽動了一下。
“過來。”柳成殺對屈雪說。
屈雪當然沒有動。
柳成殺随手做了個抓取的動作,屈雪隻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猛地壓了一下他的心髒,下一瞬天旋地轉,再睜眼已經到了柳成殺跟前。
“走了,”柳成殺接住他的身形,扭頭牽着他的手離開:“留在這裡對你的身體沒好處。”
走出門外,屈雪還感覺梅晉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背後,即将離開時,梅晉忽然在他們身後道:“止戮,你讓自己脫胎換骨,徹底斬斷和魔界之間的聯系,可是你看,你想要的路依然沒能走通,”她惡意的勾起唇角:“屠遍魔界的滔天殺孽是一座壓在你頭頂的山,你終其一生,無法得償所願,最後隻會落個不得好死的下場。”
離開府邸後屈雪仿佛還能聽到她幽幽的笑聲,柳成殺取出飛舟帶屈雪上去,見他若有所思的想往下看,說道:“不要回頭。”
載着飛舟就這麼一路離開魔界,回到竹樓的時候屈雪還有些恍惚,隻覺得天很藍,水很清,草木繁綠,這麼對比之下,魔界确實非常灰沉衰敗。
柳成殺仔細的翻着他的手心,手臂,檢查身體:“她有沒有對你做什麼?”
屈雪搖搖頭:“沒有,就是說了一些話。”他慢慢說完這句話,奇怪的是一股困意很快席卷上來。
柳成殺沒有詳問他們的交談内容,隻是确認他身上沒有被瘴氣侵蝕的痕迹後,領着他上了竹樓:“來回穿梭兩界是很耗費精力的事情,先睡一覺吧。”
屈雪稀裡糊塗的躺下,稀裡糊塗的閉上眼,可是困意确實來得又沉又快,沒一會兒他就真的睡了過去。
坐在床邊的柳成殺沉默一會兒,放開指間的催夢訣,摸了摸他消瘦的臉頰:“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貿然大意了,随便什麼人都能跟着走,你今天實在是......吓到我了。”
最後一句落地,輕不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