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
樹杈上的烏鴉接連啼叫,月光照得讓人心慌。
江時甯從打坐中醒來,朝門外鬼鬼祟祟的人說:“姨娘深夜前來,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柳氏尴尬地笑。以為自己藏得很好,沒想到還是被這丫頭發現了。
“這些是你素日愛吃的點心,一路上可以帶着。”是軟糯的綠豆糕,與顧月安成日裡帶給她那些油膩膩的糕點不同。
柳氏來找她隻能是有關升境大會。
升境大會之所以繁華,是因為九洲内叫得上名字的宗門世家,都會派年輕一輩前去參加,壯大聲望,收納奇才。
其中也不乏一些世家想借此聯姻的。
江時甯一眼就看出柳氏的目的,“二妹還那麼年輕,修煉又大有進益,不必現在操心她的婚事。”總而言之,那幫男的配不上江冬卿。
可就是這件看似不能再小的小事,成了這片大陸中所有女修的劫難。不論多有天賦,最終都逃不過被長輩指定婚事。
柳氏笑了:“冬卿跟你不同,你是嫡出,再怎樣也身份尊貴。可她是庶出,庶出之子,多被人瞧不起。”
那些正統世家,多數也隻與名門嫡女聯姻。
聽到這話,江時甯又詫異又覺得好笑。
“修真界應當以強為尊。庶出又如何,關他們屁事,隻要修煉得夠強,他們照樣得俯首稱臣。”
“我知道姨娘不認同我的話。”江時甯拍了拍衣擺起身,“但我明白你愛女心切。陷害我的事,我可以不讓你們難堪。”
柳氏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過了半天才問。
“下毒的事你怎麼知道?”
江時甯噗嗤一笑:“姨娘,我還沒說是什麼事呢,你怎麼自己先說出來了?”她的識海裡,根本沒有原主想對楚天君下春.藥的記錄。
赴春散是真的,原主下藥是假的,但有人借此僞造她幹了這件事。
府裡最想送走她這尊大佛的,除了柳氏母女還有誰?所以答案顯而易見。
至于原主為什麼會自己中了赴春散,她在看完作死記錄後就懂了:純純是原主騷操作太多,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姨娘的手段算輕的,沒想着害死我,隻是想讓我壞了名聲,最後滾出這個家。”她越不痛不癢,柳氏就越慌。
最後一句,猶如千斤擔壓在柳氏肩上,聽得滿頭汗津津,壓得她竟向少女低頭。
之所以不敢下死手,是因為江時甯的母親随時會回來。崔紫玉的手段至今讓人聞風喪膽,連江岩這個宗主都要敬自己的正妻三分,跟别說她這個妾室。
“不過。”江時甯頓了下,“杜撰我給楚天君下藥這一步棋走得太臭了。如果事成,非但害死我,害死整個江家,還會害了你最親愛的女兒。”
她一字一句剖析。
柳氏的臉色慘白到極點。
“當日衆人都在,你難道就沒想過揭穿我……”
“算了吧。”
柳氏神情怔怔。
如果真的下毒成功,現在的金陵城,應該是一片生靈塗炭。
“姨娘好好考慮我的話就行。”江時甯走後,留下柳氏一個人在長廊下沉思。
翌日,城内車水馬龍。
停在後面的馬車裡軟墊溫茶,無一不是為剛踏出門檻的人準備的。
“師兄。”江冬卿攏緊披風,看得出來她不舍家裡,眼睛都哭紅了。顧月安将暖爐給她,用僅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話。
“路上風霜甚大,你身子骨不好,不如留在家裡。”
“我不能輸給姐姐。”
二人的目光忽然被一陣笑聲吸引去。
另一輛檀木色的車裡露出一張明豔的笑臉。不知是不是錯覺,那張原本漲了氣一樣的臉好像消下去不少,眉眼都鋒利了些。
江冬卿眼神黯了黯,暗暗攥緊手心。
……
“你别告訴我,你在學我畫符哈哈哈哈。”
廢紙被揉攥多次,剛好就被江時甯撿到了。從詭異的筆迹上,能看得出是她上次展現過的引雷符。
沈墨颠像往常一樣,安靜不出聲,看不出任何情緒。
但江時甯跟他接觸多日,多少還是能察覺得出來。她不顧什麼男女有别,提着蘸墨的狼毫筆,讓沈墨颠握緊自己的手。
“你的手好白啊,哦不,好冷。”
沈墨颠霎時松開手,可下一秒,被江時甯攏了回去。
“你靠近點呀,不然我怎麼教你畫符?”
車内空間局限,着實難為人。江時甯于是又想了個好辦法,她眨眨眼,“不介意我坐你身上吧?”
“抽我的時候,大小姐從沒問過可不可以。”
話沒說完,她啪叽一下子坐在他腿上。
江時甯讓他握住她的手,他一一照做。
“這道符先畫下半部分,這樣一勾、一撇……”他認真地聽。
江時甯卻沒有認真教。她盯着沈墨颠的手,颀長白皙,指節分明,但是因為過瘦,青筋微微暴起。
沙啞的聲音耳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