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墨?”
江時甯懇切地點點頭,期待着對方有不一樣的反應。
然而,男人隻是冷嗤一聲。
“唔。”江時甯欲言又止。若是跟這邪修說,把他當成某一個人的替身了,怕是會用紅绫勒死她。
紅绫伴随着主人的墨發飛揚,激烈又昂揚,像是在宣告主人此刻的心情。
“阿墨?可以這樣喊吧!”
“……随你。”
江時甯眯眼笑起來:“這麼喊感覺親切多了,阿墨,阿墨阿墨阿墨。”
“……閉嘴。”
江時甯眨眨眼:“你真的把我那幅畫燒了?”
“……沒有。”方才還張狂的氣焰,此刻正漸漸熄滅下去。
江時甯莞爾道:“你真的跟我一個朋友很像。”
“你那名朋友,也叫‘阿墨?’”他很是會抓重點。
江時甯當即搖頭,決定撒謊,“當然不是!不對,說回畫像的事。”
留給她的隻有一把捏不起來的碎渣渣,還真是成灰了。江時甯心裡一涼,難過情緒還沒湧上來,就見紅绫從死灰堆裡穿過,如穿針引線,将灰燼一點點串聯起來。
死灰複燃,明華太子的神采一點點恢複,憐憫世間的雙眸在這一刻與她交彙。
“怎麼?畫像複原了,你好像更加不開心。”
因為她沒有失而複得。江時甯歎了口氣,心裡腹诽,自己竟然把眼前這個邪修當成了沈墨颠的替身。
休息完了後,江時甯開始摩拳擦掌,然後,取出了M26,熟練松開了保險。
“你要殺我?”邪修問她。
“盡量留你個全屍。”
“還真是無情。”男人聲音不疾不徐。
在扣動扳機那一刻,江時甯還是猶豫了。因為眼前的人根本不躲,就站在原地乖乖等死。
這不是邪修的作風。
她雙腿一軟!
差點忘了,顧月安為了軟禁她,在府裡的飯食裡下了藥,雖然不緻命,但能抑制她的行動。
……她居然忘了。
“還殺不殺?”邪修又問她。
江時甯尴尬地擠出笑容,要不下次?下次再崩了你?
然後她被邪氣沖擊得暈了過去。
……
識海傳回了空間裡。
“我要去幽冥淵一趟。”
【宿主三思。】
幽冥淵是錄亡魂的地方,連系統沒辦法完全把控,她這個大活人去了隻會褪一層皮。如果出不來,還會永遠被留在那裡。
“系統系統,你就讓我去吧。”
【就算宿主找到沈墨颠的魂魄也沒用,你沒辦法帶他出來。他隻是一個NPC,已經完成了他本身的使命,留在幽冥淵是他最好的結局。】
江時甯咬牙威脅道:“我要是完成不了任務,你也完成不了Kpi,你也不想開會時被主系統罵、被所有同事看笑話吧。”
【……】系統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的想法,隻覺得人類好可怕!
【眼下還有更麻煩的事情需要宿主解決。】
周圍的黑幕漸漸變亮,意識被強制傳回了現實。
她睡在紅绫編制的吊床上,外面一輪大圓月,剛清醒,腳步下卻意識飛奔出去。果不其然,遠處躺了四具屍體。
她沒想到顧月安那麼兇狠,都追到這裡了。
正轉身,有劍鋒冷冷地抵住她。
身後傳來的是女人的笑聲,聽上去極為痛苦:“原來你就是他的城主夫人?原來他從頭到尾,都是在騙我!”怨氣很重。
“不準轉過來!”女人的聲音很凄厲。
江時甯聽出了端倪,想了半天,腦海裡浮現出一張溫柔可親的臉。
“你還沒看清麼,顧月安隻是想從我身上得利。”
“你們都在撒謊!!!他欺我瞞我,最後都是為了能跟你在一起!”
劍鋒更近了,江時甯能感覺到後背發疼。她看見前方出現了兩個人,一個是顧月安,另一個,自然是那名邪修。
詭異的是,顧月安手裡的劍,竟然架在了那名邪修的脖子上。
江時甯作勢扶額,這叫什麼事?
“江冬卿你發什麼瘋?還不趕緊放了她!”顧月安的眼睛一直落在江冬卿身上,刀劍無眼,不知是怕割傷她脆弱的脖子,還是怕江冬卿傷了自己。
此時,邪修傳音,聽得她直皺眉——“你說顧城主會選你,還是選你身後的妹妹?”
江時甯淺淺譏笑一番,想都不用想,肯定不會選她。
邪修想激她生氣,她毫不在意,甚至想催促身後的人動手,這樣好讓劇情過得快一點。
“成親那日,你與我說海誓山盟時,心裡想的是能與我厮守一輩子,還是算計着我?”江冬卿聲淚俱下的質問。哄她成親,又迅速和離,讓這位尊貴的二小姐成了所有人的笑話。
更可恨的是分開沒多久,顧月安就迫不及待想娶她姐姐,這比生吞活剝了她還要難受一百倍。
江時甯的眼光投在了邪修身上。定是她看錯了,居然在對她笑?她也想使眼色來着,但對方蒙着眼罩,肯定領悟不了她的意思。
紅绫忽然出現在她手腕上。
她茅塞頓開,噢,這邪修是在演她?
明明有反擊的能力,卻故意裝作被顧月安逮住。她猜不透這邪修的心思了。
“先把劍放下。”
“事到如今,你隻在乎她!那我呢,我怎麼辦?”
江時甯及時打斷了兩個人的對話,微微側過頭,納悶又無奈:“你為什麼隻在乎他們?”
場面一下子冷了下來。
她的話讓江冬卿目光滞住,挂在眼睫的淚珠就這樣尴尬的欲落不落。此時此刻,江時甯不是應該害怕得瑟瑟發抖嗎?為何一副生死看淡的樣子?
“你有爹娘寵愛,是天之驕子,還是鼎鼎有名的大美人。”江時甯語氣裡帶着一點恨鐵不成鋼,“而我,舉目無親,無人愛我憐我護我。他之所以娶我,不過是想搭上寒山這條線。你當真以為他喜歡我?”
有人窮盡一生追求的東西,江冬卿從出生時候就得到了。隻是在愛恨裡困頓太久,連自己都失去了方向。江時甯不介意來一次以德報怨,也想再試試,到底能不能改變這些人的命數。
“江時甯你閉嘴!”江冬卿嘶啞地低吼。
江時甯冷靜得像一灘死水,冷不丁開口:“你可知我有多羨慕你。”
所有真心話,往往都是醞釀許久,突如其來。
一滴滾燙的淚,突然毫無防備地落在江時甯袖口上。
江冬卿木讷又痛苦的心,會因她這句話而嘩然。
自小跟她争到大的姐姐,居然說羨慕她?
“你們都是一樣的,騙我,都在騙我。”她甯願江時甯和從前一樣刁蠻刻薄,可江時甯居然在勸她。
“不管你信不信。”江時甯扯出一個難受的笑容:“我羨慕你有柳姨娘的疼愛,有父親的偏心,還有,那麼多人的愛護。”
她很想念親人朋友,可他們再也不會活過來了。所以,她真的羨慕江冬卿,至少不是孤身一人。
“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江冬卿手抖得厲害,迎面撞上了江時甯盈盈的雙眼。
十四歲時,她不慎犯了家規,在祠堂罰跪的雨夜裡,她很冷很怕,是江時甯撐着傘及時出現,牽着她的手回屋。那雙眼與今日别無二樣,還是一樣的溫柔似水。
江冬卿忍不住顫栗起來,想起她們姊妹二人手挽着手一同去私塾,一起挨過夫子的戒尺,一起在受禮,一起翻牆出去劃小船。原來最美好的年華裡,她們彼此相伴。
後來,崔夫人無故消失,江時甯性情大變,府裡所有人陽奉陰違。當時不過及笄之年的江時甯,是不是也如她一樣,迷茫得隻能躲起來偷偷的哭?
“因為你還那麼年輕,沒見識到這個世界的燦爛,所以我真心希望你有一個美好圓滿的結局。”江時甯說出了自己的心聲,自嘲地想,自己怎麼總是跟NPC共情,這是行業裡的大忌。
江冬卿縱使有一百顆想害人的心,此時悉數斷了念頭。她丹田處傳來劇痛,翻湧的血浪一陣接一陣湧來,她警惕看着江時甯,對方卻緩緩蹲下來查看她的傷情。
江冬卿喑啞地問:“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
江時甯對此無動于衷,一縷靈力渡入對方體内。
“江時甯!為什麼不殺了我!”江冬卿再也忍不住,崩潰哭着。她非聖賢人,她有過錯,而江時甯不應該原諒她才對。
江時甯繼續輸送靈力。
“傷得太重了,怎麼搞的。”語氣裡沒有責怪,隻有無奈。
江冬卿甩開她的手,“不要假惺惺了,我體内的根骨是你的……是我,将你最寶貝的東西剜了出來!是我!都是我做的!”聲音很大,更像是在胡鬧、想引人注意的小孩。
“你也受到懲罰了,不是嗎?”她看着江冬卿掌心的傷疤,不含一絲恨意地道:“我想過很多結局,就是沒想過放棄你。”
“可我們是敵人!”江冬卿淚如雨下,愛恨交加。
江時甯笑了一聲,“那又怎樣?我是你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