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家老宅。

“談舟，你真以為我不知道你搞的那些小動作？”

談昇一副勝券在握的姿态，一手轉着茶杯，輕蔑地仰着頭。

談舟冷笑：“我本來也沒打算瞞着你。”

“死鴨子嘴硬。”談昇茶杯一摔，茶水灑出來大半，“就你這點伎倆，想搶談氏，簡直白日做夢。”

“總比你天天等着天上掉餡餅強。”

“你少來這套，隻會耍嘴的毛頭小子，你以為談氏走到今天靠的是什麼？靠的是我！”

“說得對，談氏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全拜你所賜。”

“混蛋！”談昇怒目圓睜，一躍而起，“你沒資格指點我，我告訴你，從今以後，談氏如何與你無關！”

“與我無關？你說了算嗎？”

談舟攥緊右手，撐在桌上，後靠着冰冷僵硬的紅木椅背，目光淩厲，對上談昇的視線。

“我當然說了算。你少做無用功了，你以為幾句花言巧語，就能讓那群唯利是圖的股東聽你的？無權無勢的你和掌握談氏生死的我，你猜他們選誰？”

談舟沒有說話。

其實這一次，他心裡真的有些沒有底了。

他苦心經營許久，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威逼利誘，什麼辦法都用上了，才好不容易得到一部分股東支持，可一夜之間，所有人都和他切斷了聯系，談昇隻是幾句話，就能讓他們抛棄談舟，讓他滿盤皆輸。

明明所有人都知道談氏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談昇，可沒有人敢在本就岌岌可危的棋局上去賭更加冒險的一步。

他有被堅定選擇的一天嗎？

談舟不知道。

“哼，看來你還有點自知之明。”談昇見談舟沒有後文，如獲勝一般露出得意神色，重新坐下，“後天下午高雲霓回國，你去接。拖了半年了，這次你再不去見，就給我滾出談家，一點價值沒有的廢物。”

談舟預料到談昇又要提聯姻的事。

但他這次沒有直接拒絕，而是認真考慮着，确實應該和高雲霓見一面了。

總這麼僵持不下，并非長久之計，既然遲早都要面對，還不如和另外一位當事人當面說開，兩人一起決策，也許還能想出更可行的辦法。

于是他稀奇地應下：“時間。”

談昇顯然也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态度，還愣了一下：“時間……時間回頭我發給周成。”

見談舟真的沒有反駁的意思，反而面色平靜地點了點頭，談昇以為談舟終于想開了，心情急轉直上。

“這就對了嘛，早點和高雲霓結婚，把她爹那筆投資弄來，你就是談氏的大功臣，我還能幫你跟董事會說情，給你個好職位。早想通不就好了，非要這麼犟，真不知道随誰。”

談舟懶得看他那副嘴臉，一句話不再多說，直接起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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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嶼和舒瑾一月一度回家吃飯的日子又到了，舒嶼因為公司的事耽擱了一會兒，到舒家别墅時，幾人已經坐在桌邊等了她許久。

“怎麼不先吃呀，我不是說了會晚一會兒嘛。”

她急急忙忙脫下外套，洗了手就坐下，額上還挂着顆沁出的汗。

“沒事，我們正好聊會兒天。”舒亦槐叫阿姨把保溫的菜重新端上桌，終于下了指令，“吃飯吧。”

舒嶼從早上就開始忙，到現在一口東西都沒吃，實在餓得很，埋頭就是幹飯，一句話都不說。

“誰把我們小嶼餓着了。”

楊勁調侃她，順便把她愛吃的幾個菜都換到她面前。

“沒人做得那麼對胃口了……”舒嶼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的時候，猛然刹住車，“……忙，最近太忙了。”

舒亦槐疑惑：“你不是很喜歡張阿姨做的飯才專門讓她去你家的嗎？最近手藝下降了？”

舒瑾在一邊沒忍住，“撲哧”一樂，差點把飯噴出來。

舒嶼瞪她一眼。

“不是，媽媽，就是最近公司事多，一忙就沒胃口。”

舒亦槐半信半疑，不過還是給她夾了一塊排骨放到碗裡。

“别太累了，有什麼不懂的，問你姐。”

舒嶼敷衍應着，吃掉最後一口肉，終于，感覺飽了一些。

她放緩了進食的速度，加入他們的對話中。

“媽媽，我的企劃案最近又優化了一些内容，一會兒拿給你看看。”

“企劃案”三個字就像楊勁的開關，隻要聽到從舒嶼嘴裡說出來，他就能立刻進入亢奮模式。

“你都這麼忙了，還有時間想你那個企劃案？”

“怎麼沒時間？”舒嶼回視着他，視線輕垂，“想做的話總會有時間的。”

“小嶼，你就聽爸爸一句勸，好好在總部幹，以後多的是你大展拳腳的機會，為什麼非要舍近求遠呢？”

舒嶼的眼皮跳了下。

“我做想做的事，怎麼就是舍近求遠了？”

“家裡什麼樣的公司沒有，什麼樣的崗位沒有，你想要哪個要哪個，可你偏偏要選個最難的，這不是舍近求遠是什麼？不是瞎折騰是什麼？還是你覺得脫離舒繁，才能顯得超凡脫俗？”

楊勁一着急就口不擇言，舒亦槐的眼神一下子變得晦暗難測，稍微有些重地放下筷子，胳膊擋了楊勁一下，示意他閉嘴。

楊勁說完就後悔了，但話已出口，他也不願拉下臉面來緩和，隻能任由氣氛僵在半空。

舒嶼眼裡的情緒，愈發深不見底。

她原本已經忘了大半的場景，又栩栩如生地浮現出來。

和程衍分手那天，他們選在學校裡的一個咖啡廳，時隔許久又面對面地坐在一起，難得說上了一會兒話。

那天天氣太熱，熱得舒嶼幾乎聽不進去程衍說了什麼。

在赴約之前，舒嶼就已經對這次見面的結果有了預期。她是個天生在感情裡遊刃有餘的人，感情發生變化，她比程衍感知得要早。隻是那段時間忙着畢業，她實在無暇處理。

其實一開始兩個人很合拍，研究生同門，共同話題也多，程衍帥氣紳士，比她前兩個男朋友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所有人都稱贊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感情總會變質，他們之間沒有發生任何狗血的事情，就是自然而然地，忙于學業，忙于工作，疏忽了對方，消磨了感情。

感情沒有了，自然該分開。舒嶼隻打算來說些好聚好散的場面話，可她沒有料到，程衍說出了她從未知曉的想法。

“我和你的人生從出生起就不一樣，小嶼，你該找一個和你一樣的人在一起。”

舒嶼的臉上是很平和的笑，像設定好的程序一樣，弧度不減分毫。

“我和你考一樣的分數，念一樣的大學，哪裡不一樣？”

“你從小就能享受最優質的教育資源，畢業就能進入最好的公司，而我隻能靠寒窗苦讀，卑躬屈膝，這不一樣。我不是在指責你，我隻是想說，因為我們不一樣，所以此刻對我來說，前程比愛情更重要，你不該和我這樣的人在一起。”

舒嶼有一瞬間覺得他說得似乎很對，可這樣的話讓她感到不适。

很快，她就想清楚了，到底是哪裡不适。

“程衍，你想追求你的前程，我祝福你。但你沒必要通過抹滅我的努力來證明你的優秀，這才是我們真正不一樣的地方。”

從那天起，舒嶼就想要證明。

證明給誰看，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想走那條已經鋪滿鮮花的陽光大道了，她不想被别人口中家族帶給她的完美人生，遮蓋了她原本的光芒。

她明明有自己想做的事，為什麼不去做呢？

舒嶼一直以為父母可以理解她的，可直到今天，她才徹徹底底地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