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嶼順着談舟給的台階,半推半就地搬回了意閣。
兩人的生活又恢複了往常,忙碌、充實,也不再有隔閡。
于是不穩定因素就隻剩下一個。
程衍。
舒嶼去總部給舒亦槐送了個文件,剛下樓,就看到程衍站在大廳一角打電話。
舒嶼的腦子反應了一下,在繼續往前走和繞遠點走之間猶豫了幾秒鐘,程衍就在這時挂斷電話,轉身看到了她。
他收起手機,徑直朝舒嶼走來。
舒嶼立刻皺起眉。
“小嶼,這幾天怎麼沒有見到你。”
“因為我不想見你。”
“别這樣,小嶼。項目考察結束了,我明天就要回首城了,我們不能好好說說話嗎?”
舒嶼譏笑着,嘲諷道:“在這嗎?你不怕顧總監看到嗎?”
程衍明顯愣了一下。
“原來……是因為她嗎?你果然還是在乎我的,你是在吃醋對不對?”
這種離譜腦殘劇裡才能聽到的台詞真真切切傳到舒嶼耳朵裡,她立刻有種說不出來的反胃,像吞了蒼蠅一樣。
她後退兩步,和程衍拉開距離。
“你惡不惡心啊,程衍?上學的時候你不是連收我件禮物都要攢錢還我嗎,怎麼,才出社會一年,就認清現實了?你那麼想走捷徑,畢業的時候就别跟我說你要前程啊,你隻要舔我,我有的是捷徑給你走,你把我舔爽了舔舒服了,你舔我一輩子,我甚至能讓你吃一輩子軟飯,可你沒選這條路啊,現在是後悔了嗎?”
程衍被戳中了痛處,鑲嵌在臉上許久的虛僞面具被撕裂開一條縫,疼得他呲起了獠牙,再也裝不下去。
他的笑容瞬間凝固,下一秒,充斥了愠色的眼睛,透過鏡片惡狠狠地看着舒嶼。
“對啊,我後悔了,我後悔了不行嗎?”
“後悔了?那簡單啊,雖然舔我是來不及了,但我可以給你指條明路,我好幾個朋友都開酒吧,裡面富婆多的是,你在舒繁等着天上掉餡餅幾率多小啊,你直接下海來錢不是更快嗎?本質都是賣,你賣誰不是賣?”
“舒嶼!”程衍怒目圓睜,聲音壓得越來越低,“你憑什麼嘲笑我?我有今天全都是被你害的,你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說風涼話?!”
舒嶼的臉上緩緩出現一個問号。
“你有被迫害妄想症嗎?”
程衍猙獰着神色,冷哼一聲,嘴角勾出瘆人的笑。
“我曾經以為我可以靠努力改變人生,過上和你們一樣的生活,都說高考是最公平的,所以我拼命學習,終于和你們這些人讀了一樣的大學,我以為我們沒有區别了,可結果呢?你一畢業就能輕而易舉地當總監、開公司,我卻隻能從零開始,沒有人在乎我,我被打壓、被排擠、被忽視,到頭來還是那個透明人!你問我後不後悔?我太後悔了!因為前程就他媽是個狗屁!我現在就是想走捷徑,怎麼了?你的出生就是捷徑,讓我也走走怎麼了?”
他們在大庭廣衆之下争吵,吸引了衆多目光,周圍聚集起越來越多的員工,議論聲四起。
舒嶼看到程衍完全撕破了臉,毫不在乎地逼近自己,下意識後退着,手指攥緊了衣角。
“舒嶼,我人生的兩次悲哀,一次是出生在一個貧窮的家庭裡,一次是認識了你。如果不是你帶我認識那些有錢的朋友,帶我窺探到你們的生活,我也許根本不會像今天這樣!我變成現在這樣全是因為你,如果沒有和你在一起,我也會本本分分地過一生,我也不會去幻想那些我沒有的東西!所以你根本不配說我!”
舒嶼被他強盜一般的邏輯氣笑了。
她不再退步,迎着程衍的視線,很憐憫地看了他一會兒,就像看一隻瘋了的狗。
她忽然想起,研二的時候,程衍曾經因為一個追她的男生送了她一個十幾萬的手镯,便冷嘲熱諷那人是舔狗,可轉頭就被舒嶼撞見他偷偷拿着手镯查價格。發現網上根本查不到後,程衍憤怒地把手镯摔進盒子,又因為怕摔壞了賠不起,小心翼翼地撿起來查看。
舒嶼那時以為他是吃醋,現在想來,一切不是無迹可尋。
隻是她在那段戀愛裡沒有付出多少精力,她隻是需要一個可以消磨時間的人,所以她自動忽視了程衍在角落裡瘋狂的自卑。
舒嶼看夠了,輕蔑地笑着,一字一頓道:“該後悔的是我。和你交往過,真是我這輩子最恥辱的事情。”
“你!”
“哦不對。最後悔的應該是你父母,他們一輩子辛辛苦苦掙錢,怎麼就供出你這麼個不知廉恥的東西。”
舒嶼環着手臂,傲慢地、諷刺地,上下打量着程衍。
她緩慢的視線像鈎子一樣剝光了程衍的外衣,程衍感覺自己像被赤裸地扔進了人群中,他無地自容,燃燒的怒意直竄頭頂,點燃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根本無法思考,本能地拽起舒嶼的領口,高高舉起了手。
人群中傳來一陣驚呼。
一切發生得太快,舒嶼延遲地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時候,程衍的巴掌已經近在咫尺,她渾身僵硬,甚至閉上了眼睛,什麼都來不及做,也什麼都做不出來。
“嘭”的一聲巨響。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來臨,舒嶼睜開眼睛,模糊的視線中,一個熟悉的背影站在她身前,擋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也擋住了程衍。
舒嶼從未見過談舟如此憤怒,挽起衣袖的手臂青筋暴起,雙拳緊握,直直走向已經被打倒在地的程衍,邊走邊将戒指褪下收在兜裡,站在程衍面前,一把将他拽起,第二拳也結結實實地落在他滲出血絲的左臉。
下一刻,談舟單膝跪地,右膝死死壓在程衍的脖子上,單手攥緊他的領帶,一動不動地看着他的眼睛變得猩紅,嘴唇變得蒼白。
他的眼中騰起濃重的殺意,仿佛一頭獵豹在欣賞瀕死的獵物,任由程衍在地上無力地扭動、掙紮。
舒嶼平靜地站在原地,瞧不出是沒有反應過來,還是根本不想攔。
眼見要鬧出人命了,終于來了幾個保安試圖把談舟拉開,可他們都知道他是舒繁的女婿,不敢傷着他,何況談舟一副神擋殺神的表情,誰都不敢硬拽,所以折騰了半天,他依舊紋絲未動。
舒嶼酸軟的腳踝動了動。
她走向談舟,輕輕拽住他的衣領。
“談舟。”
清澈的聲音穿透屏障,被喚名字的人緩緩擡起視線。
“放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