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昇扶着沙發站穩身子,緩了片刻便擡起頭,暴怒的視線直投向舒嶼,擡步就要向她逼近。
談舟一揚胳膊,将舒嶼和馮臻都護在身後,随手拽過旁邊的木椅,摔在談昇面前,阻隔了他和三人的距離。
“談昇,你想讓我死,我就偏要活。”
談昇希望他死,這句話,談舟從小到大不知道聽了多少次。一開始他以為隻是談昇氣頭上說的氣話,可後來談舟看着他眉目間濃得散不開的厭惡,在一次次惡語相向中明白了,他是真的希望自己死。
以前,這些話都是談舟午夜夢回揮之不去的噩夢,是他二次傷害自己的利刃,但今天,他第一次在聽到這句話時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快感,他感到無比輕松,因為他放棄了對談昇的最後一絲幻想。
“你也得好好活着,這樣,我才能把你送去你該去的地方。”
話音落下,談舟轉身牽過舒嶼,大步往外走。
舒嶼猝不及防地被拽出了好幾步,身子向前傾斜,踉跄着跟上他,腳下步子全亂。她回頭看了一眼留在原地的馮臻,不知該如何是好,正糾結要不要叫她一起走,談舟就忽然停下。
他沒有回頭,聲色冷淡:“你不走嗎?”
舒嶼知道他在和馮臻說話,擡頭看到談舟努力控制着肌肉來保持面無表情,了然揚唇。
她掙開他的手,回跑幾步,挽過馮臻。
“走吧。”
馮臻看了看她,微微點頭,和他們一起走出談家老宅。
天色比方才來時要好了些,陰雲散開,露出大半太陽,氣溫又灼熱起來。
舒嶼看着一左一右兩人,思忖半響,小聲提議道:“談舟,要不你先送泊甯老師回去吧,我可以……”
“不行。”
談舟果斷拒絕。
“沒關系,舒小姐。”馮臻已然換上溫和的笑容,稍稍轉身,面對舒嶼,“我的經紀人會來接我。不過,能不能給我五分鐘,我想和小舟單獨說幾句話。”
舒嶼一聽,立刻往後退了一大步,彎腰作出“請”的動作,忙不疊應着:“當然可以!多久都行!你們聊!”
然後她就一溜煙跑開了,根本不給談舟抓她的機會。
談舟看到舒嶼恨不得站得離他們八丈遠,還笑眯眯地沖自己擺手,想要喊她的話堵在嗓子裡沒發出來。
他垂下視線,依舊側對着馮臻,不去看她。
“您想說什麼。”
“小舟,我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我會幫你的。”
“什麼意思?”
談舟蹙眉側目,沒有聽懂馮臻的話。
“總之,小舟,你想做什麼就去做。”馮臻的眼中滿是堅定,唇角微微笑意,昂着頭看他,“我早就該為你做這些,所以,無論你想要什麼結果,我都會幫你。”
說完,她神色鄭重地看了談舟一會兒,便轉身離開。
舒嶼見馮臻走了,蹦蹦跳跳地回到原地,拍了下站在原地未動的談舟。
“人傻啦?你媽媽說什麼?”
談舟回過神來,身體放松了些。
他搖搖頭,彎下脖子。
“不知道。”
“不知道?”
“嗯,她說要幫我,但我沒有聽懂。”
舒嶼踮腳朝馮臻離開的方向望了望,早已看不到人影了,無奈,隻好聳聳肩。
“等等看吧,會有答案的。”
-
再一次聽到馮臻的名字,是半個月後。
鋪天蓋地的新聞和消息,用着最醒目的标題和最誇張的字眼,向全世界布告:
畫家泊甯回國,揭秘馮家小女出身,并起訴談氏董事長談昇,要求離婚并賠償精神損失費。
舒嶼在看到新聞後,第一時間從公司跑回家,連氣都沒喘勻就闖進書房。
“你看到了嗎?”
她手撐着門把和門框,半彎着腰,張開嘴喘着大氣,臉上因為着急憋得通紅,但還是一刻不停地問着:
“你沒事吧?”
談舟看起來沒有什麼異常,後靠在椅背上,平靜地坐在電腦前,屏幕上顯示着一篇新聞,上面赫然寫着“驚天婚變”之類的聳動字樣。
“看到了。我沒事。”
舒嶼捋順了氣,走到談舟旁邊,拍了拍他。
“我剛剛在路上和律師大概了解了一下,雖然你媽媽能拿出當年重度抑郁的診斷書,但她那段時間正處于産後,可能很難斷定完全是談昇的責任,況且時間久遠,沒有實質性證據,他也沒有家暴之類的行為,所以精神損失費……估計是很難要到。”
“嗯。”
“還有就是……你媽媽的苦衷我們很清楚,但從事實來看,确實是她抛下你離家出走了二十多年,而你又是談家撫養長大的……所以這方面對你媽媽也很不利,大概她會被判定為婚姻過錯方,也會有很多輿論壓力。”
談舟沒有再回答。
所有人都知道,馮臻和談昇的婚姻名存實亡,她想離婚,談昇一定會答應,而起訴無疑是最下策。
談舟猜到了她想做的事,可是,他不願意看到這個局面。
舒嶼拖來椅子,坐在談舟旁邊,轉過他身子,捧起他的臉,讓他看着自己。
“談舟,這就是她說的幫你,對嗎?你上個月遞交臨時股東會申請之後,其實還有很多股東在猶豫,我們并沒有絕對的勝算。但你媽媽以泊甯的身份公開露面接受采訪,能引起很大的輿論,她将談昇對她的傷害公之于衆,無疑是對談昇風評的嚴重破壞,談氏股價也會大受影響,股東會對談昇的不滿會更大,這樣,能幫你穩定軍心。她并不是要打赢官司,她隻是想幫你,從輿論上壓制談昇。”
談舟習慣性地把下巴放在舒嶼的手心,睫毛遮住了一半眼睛。
他何嘗不知。
可是……
“這樣對她沒有任何好處。她也會深陷輿論漩渦,外界對她的攻擊不會比談昇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