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林德先的兒子吧。”
“是,罪臣之子,還敢如此招搖過市,呸!”
“看他家這奢華的架勢,絕對不是林德先的俸祿能供起來的,背地裡還不定做了什麼龌龊勾!”
“那可是送往廣信糧食,他們可知道自己害的是誰?那可是廣信侯,那是保我大盛幾十年平安的英雄!林德先居然連他都敢害,就為了那幾兩碎銀,哎。”
“那可不是幾兩碎銀,整整十萬石糧草呢,至少貪了一半!”
好吵。
在一片嘈雜之中,林季猛地睜開眼睛。
這是哪裡?
預想中的下地獄沒有到來,林季環視一周,居然對眼下的情景生出了幾分熟悉。他似乎坐在一架馬車内,馬車内部空間寬闊,擺件奢華,他手邊的小暖爐上還鑲着金邊與紅寶石。
車外的叫罵聲越來越大,林季坐在車裡,聽到外面傳來咚的一聲響,像是誰拿着臭雞蛋爛菜葉扔了過來。這動靜一處,車簾立刻掀開,林季看過去,對上一張滿是谄媚的笑臉。
“林少爺,外面的人太多了,您可千萬别下車,也别先簾子,等小人幫您清出路來。”那人道,“那些刁民無法無天慣了,連您的車都敢攔。”
聽到這話,林季隐在寬大袖口下的手指瞬間收緊。他盯着那人的臉,一動不動。
這個人,他認識。
來人是戶部郎中胡奏的管家,胡奏與他父親林德先同為戶部倉部司郎中,是同僚,平日關系不算太近,但也不生疏。上輩子聽聞父親出事,皇帝召見,林季匆匆忙忙離開家,不等他套車,胡奏就派了管家來接他。
當時林季心急如焚,直接上了胡奏的馬車,他根本沒注意到,胡奏帶來的車遠超過林府所用規格。這車帶着林季在京城最熱鬧的街道走了一圈,不等真正的裁決出來,林德先收取不義之财的罪名就先在民心裡定下了。
隻是,他怎麼會在這裡?
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林季狐疑的看着那管家,許是他久久沒有開口,管家心中也有疑問,他輕聲又喚:“林少爺?”
“如今是哪一年?”林季沒回答他的話,而是錯問道,“是昌武十九年嗎?”
“是昌武十八年,”管家一頭霧水,讪笑着為林季找補,“林少爺怕不是關心太過,有些糊塗了。”
林季點點頭,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複。
“我是有些糊塗了。”林季說。
“哎,”管家順着林季的話,“林少爺,咱們還得趕着去面聖,外面有一群刁民攔車,您在車裡坐好,萬萬不可下車。”
林季聽聞,忽然笑了一聲。
“我是關心則亂,犯了迷糊。”他說着起身,推開管家,就往車下走去,“不勞煩胡大人,我自己過去就行。”
見林季要下車,管家攔住他。
“這怎麼行,先不說會不會耽誤面聖,就這群人一個個要生吃了您的樣子,我怎麼放心您過去?”管家攥緊門簾,攔着林季,“林少爺,您就在裡面坐着就好。”
見狀,林季也不再和他廢話。
“沒有你們,别人也不想生吃了我。”林季直接推開他,走下車。周圍喧鬧的人群有一瞬間的安靜,旋即議論的更大聲了。
“他還敢下來。”
“他剛說什麼,這是胡大人的車?”
“那的确是胡大人的管家,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胡大人也同這案子有關系?”
“不能啊,我聽說就是胡大人看不慣林德先的作風,才向聖上禀報的,不然也沒辦法這麼快抓到林德先啊。”
管家見林季下車,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他趕緊追在林季身後,隻是不等他開口,就聽到林季說:“方才我沒注意,胡大人家的車真氣派,林某家室平平,用不了這種好東西。”
管家聽後,趕緊追上來說:“林少爺,大人要是知道小的沒有将您平安送去,怕是要苛責小的。”
“哦這樣啊,”林季掃了他一眼,活動活動手腕,說,“那你坐上去,我在前面走着,你在後面看着,這樣也算是送到。”
“什麼?”管家一聽,當即臉吓白了三分,“不可不可,這是我家大人的車,小的不敢坐。”
“既然是胡大人平時用的愛車,那我就不坐了。”林季說,“京城九月最是清爽,我還年輕,跑兩步過去也不礙事。不然這車萬一磕了碰了,我還說不清楚。”
管家臉上表情精彩紛呈,他似是沒想到林季會中途下車,眼見着周圍的人對于林季和林德先的議論聲小了下去,他心裡也開始着急。
林季看到他的樣子,心下了然。
昌武十八年,是林季父親出事那年。
他是重生了。
上輩子林季急匆匆入宮,到了殿上還沒來得及喊冤,就被昌武皇帝質問車駕一事。林季自然說這是胡奏的安排,哪知胡奏不認,說這車駕是林德先日常所用。那車上的管家也不知何時換成了林府上的人,林季來不及質問,就又看到胡奏拿出來的僞證。
那是一沓子父親同黑商聯絡的信件,林季自然是不相信,于是答應了字迹鑒定。結果鑒定下來,那些信就是父親寫的。加上家中仆役作證,皇帝親眼所見林季坐着奢華馬車過來,林德先又在獄中自盡,這件事就這樣草草蓋了過去。
林季一直懷疑父親根本不是自盡,但現在這個節骨眼上,想要繞路去刑部确認父親的狀況不太可能。
他得趕快想個辦法去刑部。
……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