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族不是像北狄一樣的強族,但他們更煩人,他們像是猛獸身邊的老鼠,見勢不妙就會遁地逃走。待恢複過來,又鬼鬼祟祟的貼過來,猛的給你一刀。
不緻命,但難受。
廣信被牽制,宣同剛遭遇疫病,遼東主帥身死群龍無首,難以支援,大盛現如今沒有足夠的準備一舉拿下幽族,昌武帝隻能強撐精神處理此事。
他将朝臣們召集起來,商議此事。
林季隻是過來參宴的閑人,偏殿内此時隻剩他和幾個小太監小丫鬟。宮門戒嚴,他也出不去,便找了個舒服位置靠起來,捏着眉心。
眼下的局面對他不是最壞的,對大盛也不是最壞的。
林季深深松出一口氣。
他原以為躲過刺殺就能夠離開京城了,一家人遠離紛争,去平州過好自己的小日子。上輩子經曆生離死别,林季太痛了,他不想再經曆一次,也不敢再經曆一次。這是他唯一恐懼的,害怕的。
他在因為這些恐懼而退卻。
但事情好像永遠躲不完。
他茫然的看向頭頂,望向那高高的房頂。
他們真的能躲過去嗎?
林季心中生出巨大的懷疑,他迷茫,帶着不易察覺的絕望。門外此時傳來響動,林季下意識的看過去,見到二皇子穆嘉辰提着一個食盒過來。
他見到林季,臉上露出一個溫和的笑。
“自行安樓一别,我始終找不到機會來與你賠罪。”穆嘉辰走向林季,邊走邊說。而林季也坐起身,對着穆嘉辰恭敬一拜。
“你我之間不必虛禮。”穆嘉辰扶起林季,他手太涼了,冰的林季一個哆嗦。
穆嘉辰恍然未覺,他虛虛牽着林季的手,帶着他坐下。
皇帝壽宴,穆嘉辰好像特意打扮了一番,他身上熏了新的香氣,人一過來就撲在林季身上,林季忍着沒皺眉,随着穆嘉辰的動作坐到他身邊。
穆嘉辰擡手打開了食盒。
“剛才看你沒怎麼吃飯,我從母妃的小廚房帶了些東西過來,你先墊墊。”穆嘉辰對林季說。
林季推拒:“二殿下,我不餓的。”
“多少吃一點,”穆嘉辰說,“你想離宮,且等着呢。”
他話說到這份上,又一直看着林季,林季便捏起一小塊糕點,咬了一小口。
穆嘉辰笑意濃了,他靠過來,離林季很近。
“阿季,”他開口,“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林季看了他一眼,不等他答,穆嘉辰又說:“就讓我這樣叫吧,我在宮中實在苦悶,難得有能說話的人。”
這話說的奇怪。
林季聽到消息,穆嘉辰在萬壽節後便會啟程前往遼東,接管遼東大小事務。雖然看着是個苦差事,像是被流放一樣,但實際上,他們都清楚,穆嘉辰這是要被重用了。
去了遼東,他就有了兵權,等以後實打實有了軍功,他就要出頭了。穆嘉辰在泰州政務有目共睹,昌武帝派出他去,是有意曆練他。
林季還是沒說話,那小小一塊糕點他嚼了很久。
“不問問我為何苦悶嗎?”穆嘉辰突然偏頭說。
林季繼續嚼,隻眨眨眼看着二皇子。
穆嘉辰一愣,忽的笑了。
“你啊,還是老樣子。”他說,“當年在學宮,你就愛吃些糕點,斯文的要命。吃吧,你聽我說就好。”
“二殿下為何苦悶?”林季還是咽了糕點,問。
“我要去遼東了。”穆嘉辰說。
“陛下器重殿下,才将這樣重要的職位交給殿下。”林季含糊着說。
穆嘉辰擡眼,又說:“母親在考慮給我議親了。”
林季放下糕點,微笑着說,“這是喜事。”
“嗯,母後看中孟老家的孫女,想叫我見見。”穆嘉辰臉上沒有喜色,他反而一動不動的看着林季,說,“但我不喜歡她。”
林季表情一空,不知道說什麼,穆嘉辰也沒有再說話,許久後,他開口道:“殿下若是不願議親,推拒了就是。陛下将殿下放去遼東,是為了曆練,期望殿下做出一番事業。親事,倒也不是很急。”
“有什麼不同?”穆嘉辰問,“反正我也娶不到心上人,他和我生分了,大概不願意嫁我。”
他說到這裡,林季是徹底不想說話了。他不知道穆嘉辰是要做什麼,一邊說不喜歡人家姑娘,一邊又不去拒絕,在這裡傷春悲秋。皇室子弟确實有束縛,他們不那麼自由,壓着沉甸甸的責任,壓着君臣兩字。
難道這是要自己去幫他跟昌武帝說?就像當年在學宮,他聽不懂題,讓林季去講,想要先生指導,要林季去叫?
或是上輩子那樣,繼續把他當棋子用?
林季心裡冷笑,他偏過頭,不再問。
穆嘉辰盯着他,半晌,他忽然伸出手,攔住林季肩頭。兩人之間距離陡然變近,林季吓了一跳,身上汗毛倒豎,卻聽到穆嘉辰聲音輕飄飄傳來。
“阿季,如果你隻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去和親,一個是嫁給我,你會選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