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季的聲音很輕，但卻好像一把鋒利的刀，撕破大盛如今的平靜。也試圖溫和的，一點點的，扯開祁嬴掩蓋着的隐疾。

“思衡……”

他坐起來，遮住了本就昏暗的燭光。

但林季沒有停下。

他終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二皇子為什麼敢動廣信的糧草，因為他看出了父親的猶豫。比起宣同，昌武帝更忌憚廣信。

廣信侯實在是一個難以掌控的人，他幾乎沒有軟肋，沒有私心，他在帝王的猜忌中妥協，将自己的妻兒留在京城，獨自一人守在空蕩的邊境。他的實力也過于強悍，不管是面對北狄，還是廣信内部。

在林季上輩子的記憶中，祁嬴前往廣信是苦苦支撐，面對周邊的豪紳，面對錯錯綜複雜的人際關系，他隻是勉強維持着。但廣信侯不同，他在的時候，這些事情都被他處理的很幹淨。

昌武帝不斷的嘗試推上新人試圖取代廣信侯的位置，但他們都失敗了，而那種所謂的天賦，他在廣信侯孩子的身上又一次看到。他本能的開始恐懼，恐懼這個孩子有一日真的能和他父親比肩。

那時候，他還能鏟除自己的心魔嗎？

糧草案是必然的，沒有糧草案，還會有别的事情。

他會讓廣信侯體面的離開，讓祁嬴在廣信艱難的撐上幾年，然後等到二皇子在遼東曆練出來，理所應當的接替他們的位置。祁嬴的身體在沒有天璇木的維持下能撐幾年，在有天璇木的支撐下又能撐幾年？

他的父親，他的家人，隻是無辜卷進事故的池魚。

但為了昌武帝的大局，他必須要去犧牲。

林季的呼吸顫抖起來。

這就是一切悲劇的開端。

這就是隐在完美外皮下的頑疾。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祁嬴看着林季逐漸蒼白的臉色，再一次開口，今天他們談到這件事情，那就索性一次說清，他不想林季以後提心吊膽的過日子，“我們家裡信任的大夫已經前往南寨舊地，他說不定能找到一些線索，但這隻是希望。”

“我現在的處境也很危險，一個不小心，小命就要交代了。”他偏頭看向林季，試圖用輕松的語氣緩和道，“我舍不得你守寡……”

“思衡，阿季，”他想小時候那樣，撒嬌一樣的叫着林季，“我們打個商量，我要萬一真的出事了，你就拿着錢，再找個知心……啊！”

林季聽到這裡忍無可忍的擡起頭，誰知祁嬴靠的太近，結結實實的被撞到了下巴。他那說俏皮話的舌頭遭受重擊，血腥味在嘴裡蔓延開來。

“沒事吧！”林季緊張的湊過去，“給我看看。”

祁嬴搖頭：“沒事，怪我亂說話。”

兩個人看着對方，愣了幾秒，一起笑出來。

“就是怪你。”林季抓着祁嬴的手指，他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時候喜歡上祁嬴，那心動開始的時間或許太早，或許不巧，或許太晚，讓他活了兩輩子才能認清自己的心。但既然活了兩輩子，他怎麼也得活出個人樣。

“以後這些話别說了，”他對祁嬴說，“南寨造了毒，總得備個解藥，而且我手裡有天璇木，足夠你用。”

“嗯，”祁嬴任由他動作，“我會陪你。”

“還有……”

“還有一件事。”

短暫的沉默過後，他們兩人同時開口。

一抹不自然的神色從兩人眼中劃過，他們又異口同聲，謙讓道：“你先說！”

“我先說，”林季不猶豫，有些事情，他覺得不該瞞着祁嬴，哪怕這件事足夠驚悚，“我，我重生了。”

祁嬴眼睛一下瞪大了。

林季以為他是不信，趕緊開口解釋：“我沒發熱沒騙人，就是話本子裡寫過的那個重生，我……”

祁嬴慢慢舉起手。

“我打斷一下，”他說，“我也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