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對上祁嬴的目光,點了點頭。
“是徐先生救了我一命。”他說,“世子,世子還認得我嗎?”
“我是兵部尚清。”他說。
幾個月前在廣信糧草案中墜崖失蹤,被認為兇多吉少的尚清完好無損的出現在祁嬴面前。祁嬴看着他,輕輕一挑眉。
“我記得大人。”祁嬴将徐春的手帕疊起來,換了個姿勢,他現在的狀态實在是有些狼狽,左肩的肩傷被軍醫就地取材找了點樹枝,扯了衣服,草草纏了幾圈固定住。初次之外,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多了不少剛剛結痂的擦傷。
但比起他因為停藥幾乎壓制不住的隐疾,已經好多了。
初到遼東支援那天,祁嬴在軍營中和二皇子見了一面。當時的北狄人已經又攻破了谷陽關,他很好奇穆嘉辰是怎麼守城的。
他是被昌武帝調來支援的,穆嘉辰算是他的上司,見了祁嬴,穆嘉辰臉色很差。簡單交代情況後,穆嘉辰說:“我想放棄成陽關。”
“不行。”不等其他人出聲,祁嬴先開口道,“放棄成陽關,我們就隻剩下東鄒關了。這麼短的時間,成陽關内的居民來不及撤離。”
“成陽關的城牆撐不住北狄再次進攻,”穆嘉辰說,“和北狄人硬碰硬,我們不占上風。”
祁嬴看着地圖,說:“我懷疑他們隻有一隻先鋒隊,人數和遼東守軍不會相差太多,目前北狄的大部隊都集中在于水關外和廣信對峙,一旦他們出現大批撤離和轉移的情況,廣信一定會察覺到。我們得去争取時間,至少把成陽關的居民撤了。”
“上次沖突後,成陽關的大部分居民已經撤離了,這邊隻剩下一小部分人。”穆嘉辰反駁道,“祁嬴,我是遼東主帥。”
“我沒說不聽你的。”祁嬴說,“殿下,成陽關一旦失守,北狄的先鋒隊就相當于插進了大盛内部,向西越過山,就能到廣信。而且東鄒關後就是豐州,說句不好聽的,如果東鄒關破了,豐州守軍不是北狄人的對手。”
祁嬴說的有道理,穆嘉辰知道。但他還是忍不住想要反駁,他張了張嘴,盯着祁嬴看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将想要說的話咽了回去。
他伸手将小旗插在地圖的一個點上。
“你從西邊繞出去,”穆嘉辰說,“突襲他們的右翼,給我争取點時間,我把内城牆修好,把居民撤了,帶人接應你。不過現在成陽關的情況不樂觀,你們也都做好随時撤離的準備。”
祁嬴深深看了他一眼:“末将領命。”
出城之前,祁嬴還想,雖然二皇子這人和他不對付,也不怎麼靠譜,但在大敵當前,還稍微有點腦子。從短暫的交手中,祁嬴能感覺到這支隊伍的右翼明顯和其他部分不是一個水平。
這是他們的弱點,還是陷阱?
祁嬴出去這一次,除了争取時間,還能試探一下。
隻是……
祁嬴深吸一口氣。
穆嘉辰的接應沒有來。
他就沒打算讓祁嬴回去。
被齊統射中後,祁嬴滾落山崖,被徐春帶着消失多時的尚清救起。身上的傷對他來說是小事,要命的是他身上的藥在混亂中遺失。不吃藥的後果祁嬴上輩子體驗過一次,本就是被天璇木強壓下的毒素猛烈的反撲上來,他的身體在短短一年内急速衰弱下去。
他盯着自己微微顫抖的手指,知道現在不能再等下去了。
“尚大人,”祁嬴擡起頭,“你該有不少話想跟我們說。”
“是,”尚清沒想隐瞞,“世子該很好奇我為什麼不回到京城,為什麼不将涉及廣信糧草的疑問上報。”
他深吸一口氣,說:“因為我不知道該誰說。”
“那幾個冒充廣信的士兵,我一看就知道他們不是大盛人,”尚清說,“他們人多勢衆,我不敢輕舉妄動,想着到京城後将此事上報。但,就在進入京城前一晚,我看到他們其中一人鬼鬼祟祟的出去。”
“我跟上了他,”尚清冷笑一聲,看向祁嬴,說,“我看到他見了兩個人。”
“一個是戶部胡奏,”他說,“另一個……”
“是二殿下。”
他話音一落,圍坐的幾人齊齊安靜下來。
祁嬴皺起眉。
“穆嘉辰?”他問,“你說,穆嘉辰在和北狄人聯系?”
尚清堅定的點頭:“是,這一點我敢用自己的人頭擔保。我知道陛下一貫袒護自己的孩子,但這件事事關重大,我還是将我所見寫些送進了京城。為了防止被别人發現,我特意送給了和我有些私交的戶部尚書。我将信夾在我們約好該給他的孤本中,我想盡辦法推延那幾人入京。 ”
“但是我沒有收到任何回複。”尚清說,“我等了好幾日,等到那些人對我生疑,我知道我不能再等下去了,于是我立刻啟程前往廣信,想要提醒廣信侯這件事。”
“結果行至豐州邊界,我突然遭到襲擊,襲擊我的是二皇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