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館的菜太過油膩,實難下口,楚常歡免強吃了半碗白水泡飯,旋即拖着沉甸甸的腳鐐離了席,獨自來到窗前坐定。
他這兩日的飲食比在王府時更差了些,身形瘦薄如紙,從後方瞧去,倒真像個溫婉賢淑的閨英闱秀。
梁譽此時也頗有些懊悔,那天他氣惱過頭,做了些強迫之舉,以至于楚常歡每晚做夢都在哭喊着向他求饒,醒來後更是沉默呆楞,無論他做什麼,楚常歡都不反抗。
——抑或說,他不想反抗了。
飯畢,小吏進屋收拾殘羹剩飯,一并将燒好的熱水注入浴桶,而後畢恭畢敬地退了出去。
梁譽替他解了衣,抱他進浴桶洗沐。
胸前那片咬痕結了痂,不複此前的猙獰,兩粒稚嫩的花骨朵兒被熱水浸得格外嬌妍,瑩潤透亮,靡靡如绯。
楚常歡疏懶地倚着桶壁,雙目凝視虛空,略顯木讷,滿頭烏發鋪于水面,宛如黑鍛。
他就像一隻脫線木偶,由着人揉圓搓扁。
梁譽隻有在洗澡時才會解開他的腳鐐,此刻經水一泡,踝骨處的勒痕便清晰綻露。
梁譽輕輕揉捏這片痕迹,不經意間又瞥見了腿腹的獸齒牙印,遂用指腹按了按,問道:“你這處疤痕究竟是怎麼弄的?”
楚常歡道:“狼咬的。”
“狼?”梁譽擰眉,“何時咬的?”
楚常歡恹恹地道:“很久之前了。”
他似乎不願談及此事,梁譽就沒再過問,不多時便将他抱了出來,仔細揩淨水漬,連同濕淋淋的頭發也慢慢擦至幹爽。
中衣輕薄,可窺肌膚,肩胛處的鮮紅芍藥若隐若現,直進梁譽的眼底。
他撥開楚常歡的長發,拉下那片衣料,用布滿粗繭的手撫摸盛放的芍藥,問道:“疼嗎?”
楚常歡沒有應聲,他便又問,“紋這朵芍藥時,疼不疼?”
“不疼。”楚常歡淡淡地道,“起初明鶴也擔心我會疼,便在行房事時紋了它。這朵芍藥紋了多久,我們就做了——”
“楚常歡!”梁譽厲聲打算他的話。
楚常歡拉上衣襟,回頭看了他一眼:“是王爺要問的,我不過如實回答,王爺何必動怒。”
梁譽定睛凝視着他,忽而冷笑:“他也沒有多愛你,犯不着拿他來氣我。”話說至此,梁譽又湊近了些,貼着他的唇角細語道,“顧明鶴從前将你關在金籠裡,可你仍對他死心塌地,我估摸着你應是喜歡被人囚禁,故而特為你備了這副腳鐐——可還滿意?”
楚常歡颦眉,一把推開了他:“你胡說什麼,明鶴從未囚過我,他怎會對我用那些東西!”
梁譽道:“侯府東苑藏着偌大一隻黃金打造的籠子,如果不是用來囚禁你,難不成顧明鶴背着你金屋藏嬌了?”
“不可能!”楚常歡生氣地道,“明鶴對我忠貞不二,何來藏嬌一說?況且——我在侯府待了兩年,從來不知有什麼黃金籠。”
他的這番解釋對梁譽而言無疑是欲蓋彌彰,梁譽心情漸好,微笑道:“天色已晚,王妃該就寝了。”
楚常歡揪緊袖角,避開對方的視線,冷漠地道:“我身子累,今晚不想。”
“嗯。”梁譽并未強迫他,抱起他走向床榻,吹熄床頭的燭焰,解衣入眠。
此去蘭州山遙路遠,倘若快馬加鞭,不出半月就能抵達。
河西動亂,邊境不甯,梁譽不敢再耽擱,遂命梁安加快腳程,及早趕往蘭州。
出了西京洛陽就進入了河中一帶。接連奔波數日,楚常歡的身子已有些吃不消,每日頻頻困倦,連飯食也越吃越少,若是沾了葷腥,則嘔吐不止。
這日傍晚,幾人行至一個小鎮,梁譽見楚常歡神色萎靡,便尋了一家客棧落腳歇息,并讓梁安請來大夫,替他探了探脈。
楚常歡渾渾噩噩,頭腦也不甚清醒,饒是被他抱坐在懷裡看診,也不覺羞恥。
老大夫隔着手絹搭上他的脈,摸了兩把,展眉道:“恭喜郎君,賀喜郎君,尊夫人有喜了!”
霎時間,屋内落針可聞。
見三人都不言語,面上甚至有幾分難以言喻的神色,老大夫笑容微僵,以為自己齒落舌鈍,沒把話說明白,于是又道:“這位郎君,尊夫人有——”
“梁安,”梁譽沉聲打算大夫的話,對梁安道,“再去請個中用點的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