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常歡悟明其意,便也一拱手,溫聲道:“慕大人見外了。”
雖然早就知道眼前這位穿着女子行頭的王妃是個男人,甫一聽見他的聲音,還是教慕萬裡愣了愣,面上挂着尴尬的笑。
待他走後,梁譽摘掉楚常歡的帷帽,在他身前蹲了下來,繼而撩開裙擺,替他解開沉甸甸的腳鐐。
楚常歡怔在當下,不及他開口,梁譽便道:“常歡,你腹中有我的骨肉,我不會再鎖着你了。”
楚常歡沒有接話,默默逗弄着懷裡的小狐狸。
姜蕪盯着那串腳鐐,心尖蓦地一震,但她沒敢過問,當即背過身整理楚常歡從客棧帶來的行李。
取出衣物時,她仿佛嗅到了一股子似有若無的藥味兒,隻當王妃是在吃藥固胎,不甚沾了些藥氣兒在衣料上,便沒在意。
傍晚,慕萬裡備了一桌佳筵宴飲梁王及梁王妃。
席上不乏海味山珍、美酒佳釀,楚常歡僅聞上一聞就嘔吐起來,慕萬裡吓了一跳,唯恐怠慢,一疊聲問道:“王妃怎麼了?莫非是菜肴不合胃口?”說罷立刻喚來侍婢,伺候王妃漱盡口裡的穢物。
梁譽道:“他身子弱,沾不得油膩帶腥之物。”
慕萬裡忙道:“是下官一時疏忽,下官這就命廚子再炒幾個清淡些的小菜。”
梁譽道:“有勞慕大人了。”微頓,又道,“近來恐要勞煩貴府的廚子了,荊妻不宜食重油及牲畜禽魚,隻需備些尋常果蔬即可,口味偏酸些的更好。”
慕萬裡暗自思忖,這不是他家娘子昔年懷子時的飲食習慣麼,怎的這個男王妃也好這一口?
但楚常歡畢竟是個男人,慕萬裡便沒往這一處想,含笑應道:“下官領命。”
楚常歡吃了一盅熱茶,逐漸壓下喉間的不适,席上慕萬裡一直在勸酒,梁譽不想拂他的盛情,便接連飲盡。
飯畢,兩人返回西院。
趁梁譽在洗澡,楚常歡将客棧小二買來的那帖藥藏于床底,待梁譽從浴房出來時,他早已睡熟。
梁譽吹熄油燈徐徐躺下,不多時,楚常歡尋着熱源朝他靠近,貓兒般偎進他懷裡。
——隻有在這個時候,他才會主動靠近梁譽,仿佛這是他長久以來養成的習慣,需有人抱着方可安睡。
沒了腳鐐的綁縛,楚常歡睡得更恣意了,一條腿壓在梁譽的腿上,頗有些不雅。
雖然知道這些習慣極有可能是顧明鶴嬌縱出來的,梁譽卻罕見地沒有生氣,輕輕攬住楚常歡的腰,溫聲喚道:“常歡。”
楚常歡迷迷糊糊應了一聲:“嗯……”
梁譽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直到困意來襲,方摟着他合眼入眠。
翌日,梁譽用過早膳便啟程了。轉身時見楚常歡正站在西院外的假山旁相送,踟蹰片刻,複又折回,對他道:“外面風大,回屋去罷。”
楚常歡點點頭,旋即轉身,朝廂房行去。
球球吃飽餍足後就盤在院兒裡的石桌上睡覺,聽見有腳步聲傳來,它疏懶地睜開眼,沖楚常歡搖了搖尾巴。
楚常歡此刻無暇陪它玩耍,疾步走進寝室,彎腰去取藏在床底的藥。
可摸索半晌,始終不得一物,他索性趴了下來,仔細查驗床闆。
姜蕪見狀,忙跑來問及緣由,楚常歡道:“你晨間掃灑時可有看見床底的東西?”
姜蕪搖頭,又問他是何物,楚常歡卻不回答,嘟囔道:“難不成是球球叼走了?”
姜蕪勸他莫要心急,随後主仆二人便屋裡屋外地搜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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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了京兆府,其後的路則愈發荒蕪,縱然是走官道,也難免會碰上幾個不長眼的山匪蝥賊。
為保梁王身家安全,慕萬裡特意挑了七八個身手利落的侍衛護送。行至西市時,梁譽忽然想起一事,當即勒停了馬,直奔醫館而去。
他從襟内取出一包物什擱置在案,對正在稱藥的郎中道:“煩請大夫替在下辨認一遭,看看這是一劑什麼藥。”
大夫頭聞聲擡頭,見此人英朗矜貴,面容卻冷厲,一看就不是好相與的主兒,便不敢怠慢,當即撥開裹藥紙,扒出幾味草藥瞧了一瞧,口裡念叨着:“紅花……莪術……三棱……這都些破血逐瘀、峻下逐水的藥。”
梁譽颦蹙眉梢,神色微變。
大夫以為他沒聽明白,又道:“尋常人可用這些藥來治個氣滞血瘀、胸痹心疼、瘀滞腹痛等,但孕婦若誤食,可是要落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