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藥行行首胡得祿原先隻是個小藥商,租賃了一隻貨船,雇傭了幾個力夫,從嶺南走水路,運些藥材到汴京發賣,賺些辛苦跑腿錢。
他的藥材絕大部分都是賣給宋家生藥鋪,宋家在汴京經商賣藥曆經四代,已經紮了根,可以算得上醫藥世家,雖家中無人在朝中做醫官,比不上趙太丞、錢太醫這些有技術含量的太醫藥鋪,但在生藥材這一塊,卻也算得上一等富商。
胡得祿着實羨慕京商不用出門跑腿,而是坐地收利,輕松又利潤高,體面!
他打聽到宋家有一兒一女,兒子隻想讀書考科舉,不願經商,畢竟家中已有一定錢财了,人往高處走,當然是讀書做官。
宋家家主便使錢托人替兒子改戶籍,從私塾一路到太學,兒子也争氣,讀書很有天賦。
家中還有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兒名喚宋貞兒,是宋家家主的掌上明珠,宋夫人生她的時候年齡大了,胎位不正,差點一屍兩命,幸而挺了過去,自是從小就寵着。
胡得祿便鐵了心,無事獻殷勤,時常可以奉承着宋家老兩口。私下裡,又哄着宋貞兒,每每從外地回來,都帶着新鮮玩意。在京時,剛上市的新鮮果子、胭脂水粉,他都會第一時間去買一些回來,花小錢辦大事。
花了三年時間,做足了功夫,眼見着宋貞兒的脾氣被胡得祿喂刁了,每每男女相看,都不如意,拖到年紀稍大,宋家人有一點着急了。
胡得祿很能沉得住氣,這個時候了,還沒毛遂自薦。因為他自知,口袋裡聘資差的太遠。宋貞兒好搞定,宋家老兒畢竟是有些閱曆的,可沒那麼好搞定,沒有八成把握,就貿然登門提親,以後估計連生意都難做。
宋家老兒見他不亢不卑,做生藥材生意也是懂行的,反而有一點中意他,每次他來京賣藥,都邀請他去家裡吃酒,他又裝的勤快踏實肯幹的樣子,百般讨好宋家一大家子。
之後又過了一年,宋家上上下下都歡喜他,連宋貞兒養的小狗都對着他搖頭擺尾。
此時,宋貞兒已經十九歲了。
胡得祿探得,宋家嫁女,男方至少得準備百萬貫聘禮,而他這些年憑借着跑腿得的第一桶金,最後兩年,又在汴京城對接了一隻常年跑川渝的藥商隊伍,自己就不用跑了,漸漸攢下三十萬貫,對他來說,已經算是攢下不少了,但對于宋家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他盤算着要是有個七十萬貫,再加上宋貞兒稍微哄着點他爹娘,自己成算會高很多。
思來想去,咬牙去解庫借了四十萬貫,因他隻有一處内城鋪子做抵押,所以利息高一些。
好菜好酒請了官媒,替自己去宋家提親,并答應事成之後,給一筆高額做媒喜錢。
宋家的兒子已考上了進士,外放去了州縣做小官,宋家老兒見胡得祿來提親,對聘資隻是略略問了問,反而說起了招婿進門。
簡直是為他量身定制的幸福之路,正中他下懷,他父母早就過世了,家中無兄弟姐妹,還有一些叔伯,平常來往就少,無人管他,便立即讓媒人去回了話。
兩邊都歡喜,擇了好日子便成婚。
此時,宋家老兒漸漸不再管事,隻和自己渾家過些含饴弄孫的輕松日子。
整個生藥鋪子,都交給了胡得祿來經營。他便左挪挪,右搬搬,本來這就是他的老本行,以各種能糊弄過去的名義,輕輕松松還了那四十萬貫的借債。
宋家的大舅兄,這幾年官位逐步上升,先是任河北路轉運司管勾文字,轉運司管着一路财賦,有一年南方幹旱,甘草産量不足,北方的甘草價格暴漲,運到南方,一斤能賣到一貫五百錢,他便借了大舅兄的勢,從河北買斷甘草發橫财。
後來大舅兄從外地調往汴京,去了太府寺下面的惠民局,雖然官職比不上一路轉運司,但卻是京官,專管藥材銷售。
惠民局是官方帶有慈善性質的售賣熟藥、成方機構。百萬汴京人口,平民占絕大多數,生病吃藥常常從惠民局購買。
他便又借了大舅兄的勢,以幾個外地藥材商的名義,專倒生藥材賣給和劑局,逐步包攬了在京的生藥材生意。
用了四年,就成為了汴京前三的生藥材商,又花了兩年時間,收買吞并小藥商,獨占生藥材大部分生意,終于成為了生藥材行的行首,搖身一變,成了汴京第一大生藥材商。
短短十年,從跑腿到行首,胡得祿一直信奉:無事存心要善,有事下手得狠。
這些年,都是他一家獨大,雖比不過趙太丞這樣有太醫院背景的熟藥鋪,但是生藥材這行,他萬萬不會讓人。
汴京生藥材格局早已定下,宋家一家獨大,行業老二、老三雖然不服氣,但是始終毫不辦法,鬥不過他背後有和劑局的大舅兄支持。
本來,剛開業沒幾天的周記生藥鋪,并不會引起他的注意,結果聽聞禁軍都來排隊,一個号轉賣要五貫錢,都不一定能得到。
坐堂的醫女是女醫聖張小娘子的外孫女,學的一手好醫術。偏偏開的還是生藥鋪,至今還沒加入生藥材行業,這不是不把他這個行首擺在眼裡嗎?以後他這個行首說話,還有沒有份量。
混了一輩子裡,讓一個小娘子給忽視了,這讓走到哪裡都被尊稱一聲胡會長的他哪受的了。
人在高處,身為行首,并不能公然為難一個剛開業沒幾天,還在半做慈善的鋪子,不然行業裡的其他同行有的是人在背後曲曲。
隻能打着未加入行會,質量沒保障、不合行業規矩,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找茬,發公告号召其他同行一起來抵制、一起來找茬,沒質量保障的生藥材,老百姓不要買哈。
聽說,那藥蜂治療,甚是管用,養蜜蜂能有多難,隻要養蜂的藥材方子拿到手,那還不是一棵搖錢樹嗎?
一個民女靠着祖傳的方子坐堂,這種小藥鋪,過去的幾年中,他不知道吞并了多少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