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炙站在門外沒往前走半步,也沒往後退半步:“之前Forest住院期間狀态不好時寫過幾封遺書,我看上面的名字叫沈硯辰,應該是給你的,如果你方便的話,可以和我一起去趟醫院。”
分開的九年裡,沈硯辰不止一次會想林樂雩現在在做寫什麼,過的好嗎,有沒有好好吃飯,焦慮的情緒有好轉嗎,身邊有新的人出現嗎,他也會待那些人和自己一樣好嗎……
随着姜炙一起到了醫院,那個心底一直念叨的人以另一種形式出現在自己面前時,沈硯辰紅了眼感受着多年來的思念化作一把利劍正淩遲着他。
那幾封留給沈硯辰的遺書放置這麼久,姜炙沒想到有一天會轉到本該收到這封遺書的人手上。
“他是我出校實習後的第一個病人,也是最難搞的一個病人。”姜炙帶他去了一間單人病房,“這是Forest住院期間待過的地方,他發病嚴重時會攻擊身邊的人,但大多時候他會選擇自殘。”
透過姜炙的描述,沈硯辰能看見住院期間的林樂雩不斷反抗。
林樂雩脾氣倔,他們将他捆在病床上,那麼他就能不吃飯,不吃藥,強行灌也沒用。
是整個醫院最不聽話的病人。
一次次的強行治療下,林樂雩情況漸漸穩定了很多,清醒後的他會找姜炙要筆要紙,他會在上面畫很多天馬行空的想法,也會畫很多服裝秀,模特五官身材幾乎都長一個樣。
姜炙看的多了也就記下了那模特的樣子。
病患能有可以寄托發洩的興趣愛好,這是很好的轉變,姜炙沒阻撓他,還會下班去給他買畫本。
直至有一天,林樂雩畫的稿子上模特不再有五官,他說想不起來沈硯辰長什麼樣了,他不想再待在醫院,不想再吃藥,于是從畫畫變成了寫字。
寫了很多很多,他騙姜炙說這是情書,是不能給人看到的秘密。
姜炙見他已經可以正常生活,說明狀态有在好轉,再過不久就能出院。
于是對他放松了警惕,誰曾想每天按時按量的安眠藥被林樂雩藏在舌尖下,騙過了所有人,在積攢到一百粒時,他一次性全吃了。
送去洗胃的過程中,姜炙想不通是哪出了問題,他注意到床頭櫃上壓着的那所謂的“情書”。
他打開看了。
寫了那麼久的“情書”褪了色,在不知不覺間成了遺書,本該表述着愛意,卻在寫完沈硯辰三字時變了風向。
數不清的mect治療下,讓林樂雩的記憶斷斷續續,他不能接受自己有一天會徹底忘記這個名叫沈硯辰的人。
見林樂雩這樣,林興和姚葭當時有想過和沈硯辰聯系,但唯一有聯系方式的林聲卻說她把人拉黑删了,聯系不到人。
隻能靠着無數的鎮定劑,無數的安眠藥硬熬,撐過那段最艱難熬的發病期。
回到林樂雩的公寓裡,沈硯辰手中抱有一個箱子,裡面裝的東西寥寥無幾,其中包括已經磨損嚴重的溜溜球,以及最底端被壓着的遺書。
遺書這個詞深深刺痛着沈硯辰,當年林樂雩用這個詞和他開過玩笑。
坐到沙發上,他打開第一封,隻有三個字:[沈硯辰。]
第二封:[沈硯辰,我好像撐不下去了。]
第三封:[沈硯辰,我很抱歉,沒照顧好小布偶,它在天堂會好嗎?我想去陪他。]
第四封:[沈硯辰,昨晚又聽到你的聲音了,你在埋怨我為什麼不告而别,我真的很抱歉,不能撐到和你見面的那天。我很累,想睡一會兒。]
第五封:[沈硯辰,這是我們分開的第五年,你還好嗎?又做了一次電擊治療,好難受,渾身都疼,我想去找你,但我怕會堅持不住,如果我死在你面前,你會很難過嗎?我想你應該會的,所以我想等我好些了再去找你,但我好不了了。]
第六封:[沈硯辰,我又住院了,不知道這是第幾次,又見到你了,你說想追我,可林樂雩是個膽小鬼,他給不了你承諾。這裡的病房一到晚上就好冷,他們會鎖住我的手腳,我每天會把藥藏在舌尖上騙過姜炙,已經集齊一百粒安眠藥了。其實有很多話想寫的,但總覺得這些信你不會收到,所以就算了。晚安。]
第七封:[沈硯辰,同一病房的人每天都會有他的愛人去看他,我一點也不羨慕,因為你就在我身邊。他們說看不到你,說這隻是我的幻覺,我不信,你明明昨天還說要追我。說話不算話,為什麼又消失了?我見不到你,也聽不到你的聲音,他們說我病好了,我很開心,想和你分享,可你一直沒出現。一下子又好難過,天色很晚,隔壁在搞裝修,太吵了。]
第八封:[沈硯辰,我還是沒能死掉,真的好痛苦,他們拉扯着我,我感覺要被撕碎。我好像又看見你了,他們再次将我送進了醫院,病房裡沒有病人,隻有姜炙和你,姜炙拿着病曆本不斷翻閱着,我很害怕,很無助想求救,可放眼看去沒誰能救我。他翻看完病曆才擡起眼對上我害怕的視線,最後沉默離開了病房,你跟我輕聲說:“沒關系,我會陪着你,我會一直在。”。再後來我被關在一個房間裡,裡面的每一次治療你都在,隻要我一睜眼就能看見,你告訴我,會一直陪着我身邊,在受盡情緒波動折磨的時候一遍遍安撫着我,那段時間既難過又開心。沒多久他們放我出院,我卻再也沒見過你,也聽不到你的聲音。他們說全是假的,你是假的,你的聲音也是,你從來沒出現過,全是我的幻覺。既然是假的下次我不會再理你。沈硯辰,沒有下次了,你會笑我的懦弱嗎?算了,你要笑就笑吧,天亮了,我就解脫了。]
一封比一封長的“遺書”,都在末尾做着告别,紙上有好幾處的墨水都被暈染了。
上面的字很潦草,透着寫它的人手控制不住的發抖。
姜炙的話在他腦中揮不去。
“提起你時他會去鑽牛角尖,想不通就會有極端的行為,所以那段時間沒人敢在他面前提起這個名字,在他幻覺消失時他家人會直面告訴他那些所看到聽到有關你的一切都是假的。”
就這麼沉溺對于林樂雩來說好像是唯一的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