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闫姝分不清自己是因他的靠近而緊張,還是因将要把榮世子牽扯到泥潭中,而愧疚難擋。
穿過衣袖的風,自在地卷起裙擺,榮玄主仆越走越近,直到停伫在闫姝兩人面前。榮玄一改往日淡然輕笑,濃烈笑意直達眼底深處,望向她的神情專注至極。
“見過榮世子,今日世子怎也在宮中?”闫姝同王婉兒一一行禮,疑惑着他竟然也在宮中,那為何不曾與她碰面。
榮玄笑意不減,眸子輕輕轉動,目光粗粗略過一眼王婉兒,見她自覺回避,方才出言回應:“太子殿下受傷,我便常來宮中陪他解悶,方才去姨母殿中拜别,才知你已經來過。”
他近些時日均在宮中,自那日明白闫姝心意後,便一直在暗中尋機會,讓姨母賜婚于他們二人,以往是他束手束腳,局限于皇帝猜忌,這才遲遲不敢面對自己内心。
雨夜那天,皇帝已經表明态度,殺意既起,想要打消一個上位者的疑心,恐怕難如登天。
如此以來,他不如放手大膽一搏,君不仁,休得怪我不義。至少臨死之前,他能夠娶到一位與自己心意相通的姑娘,能夠互相陪伴彼此,已是最為幸福。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不驚動皇帝眼線時,定下此事,如今的皇城司暗衛營早已是千瘡百孔,由他那位姨母出面解決最為妥帖。
正巧出了文菱一事,那姑娘他倒是見過,性格沉穩内斂,給她一個機會,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所以在知曉此事後,他忙從東宮趕到翊芸殿中,說服皇後姨母同意定下文菱,又将心儀闫姝一事告知,懇請她出面賜婚。
榮玄知道,自己開口,一定會成。
皆因當年勇毅侯府,以傾盡全府之力,才得以保下皇後娘娘這一位置,又因皇帝忌憚侯府,他娘親不得已自缢于府中,皇後娘娘何止欠他母親一條命,還虧欠他一整個侯府。
這份愧疚之情,讓她為自己賜婚,易如反掌。榮玄眸色暗沉,心中雖對姨母情感複雜,可也知曉那是因外祖父家結黨營私犯下重罪,才不得已而為之。
當年姨母本意是想要保下家族血脈,不想反而将自己搭入其中,是母親用自己性命,是父親交出虎符作為代價,才得以保下外祖父家族名聲和她的鳳位。
這也是為何身為一國之母,她卻不能擁有自己親生子嗣的原因,皇帝的猜忌,輕則喪命,重則禍及家族。
所以姨母不能,榮玄知道,她是想要保全自己,保全姐姐唯一血脈相連的孩子,甯可從别的妃嫔那裡抱養皇子,也不願意擁有自己的孩子,她在愧疚,她在自責。
“皇後娘娘待我極好,送我镯子,請我品味禦廚做的點心,也…提及了你我婚配之事。”闫姝起先還能瞧着他的臉講話,可提及婚事,她就将頭一低,不敢再瞧他。
榮玄且見她羞澀垂頭,會心一笑,知曉她是害羞,便不再此事上打趣,轉而正經道:“我與姨母商議定,等明日一早,便去闫府賜婚,屆時會請媒人上門謀算八字,你且準備好生辰八字,等我來。”
闫姝悶悶點頭,将頭垂的更低些,卻不是榮玄以為的害羞,而是因一絲不忍,榮玄越認真對待兩人婚配一事,她越發不忍心。
因為她知道,自己對于榮世子的情感并非那麼純粹,這般好的榮世子,是她用一張虛虛假假的紅紙騙來的。
若不是她寫下那樣的話,又設計使婆子點破,清冷如榮世子這樣的谪仙人,又怎能因為她這樣的人而多留戀。
一切美好,不過是建立在虛假之上而已。
未見得榮世子她不覺内心煎熬,而今望向他深情不參雜私欲的眸子,怎能一個羞愧了得。
“我叫下你,隻因此事姨母未能與你商議,你無需太過憂心,且回去吧,王二姑娘應該是等急了。”榮玄見她這副鹌鹑樣,内心好笑不已,原來再粗枝大葉的姑娘,面對自己的婚事,也會如此害羞。
不欲再多為難她,榮玄按下心中不舍之意,隻得将人放回去。
闫姝聽見他溫柔的話語,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煎熬萬分。她生怕自己真會忍不住開口講出實話,得到榮玄放話,随即腳下按了輪子一樣,飛快地逃離榮玄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