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歡會意地推了推旁邊的侍女,趁着她去撿地上掉落的梳子,她忙打圓場地從首飾盒中又取出一把梳子來,“方才奴婢不小心拿錯了木梳,許是上面起了木刺,這才不小心刺傷了夫人,不如這禮節一事,先由老夫人代勞吧。”
闫姝知曉意歡是個伶俐人,所以才會把此事交給她處理,由祖母代勞,正和她心意。
孫氏慌神一瞬,且聽這小丫頭振振有詞,她也不好再說下去,若非要糾纏,豈不是擾了大喜之日。
她已虧欠姝兒這麼多,還讓她一個正兒八經的小姐,淪為府中奴仆們的談資,可恨可氣。
孫氏攏了衣袖,退居兩步之外,對着面色不悅地老夫人行禮,“兒媳确實不甚被木刺傷着,好在未見紅,隻是怕沖撞,還要勞煩母親為姝兒梳妝。”
老夫人臉色不善瞥了一眼她,到底沒再推脫,拿起丫鬟呈上來的木梳,又從一旁取出一根紅線在上面繞一圈,“子女姻緣天注定,想來我家姝兒是個有福氣的,祖母不盼大富大貴,隻盼我孫女一生順遂。”
她譏諷地瞪了一眼孫氏,埋怨之意不言而喻,孫氏自知理虧,不敢出一言以回。
而老夫人轉向闫姝時,面上又變得笑容可掬,繼而扶起她頭發,用木梳從頭梳到尾,“一梳梳到尾,舉案齊眉;二梳梳到尾,比翼雙飛;三梳梳到永結同心佩,願我姝兒,此生兒孫滿堂,無病無憂。”
來自長輩的祝福,帶着無法言說的厚重,闫姝感受着愛意,内心豐盈。她不曾體驗過的關懷,竟是在多年之後,再次擁有這份偏愛。
“姝兒,你今天真美。”溫柔的女聲從門口傳來,闫姝不可置信地望去,看到一位熟悉的故人。
“文姐姐,你竟能出宮?”闫姝看着那朝着她盈盈一笑的少女,訝異于她的變化如此之大,那寬大宮服不同于她身邊宮娥的服飾,穿在她身上更為貼身大氣。
文菱頭上是簡單的宮廷發髻,後面用一根做工精細的綢帶系着,雙手交疊平放于小腹前,舉止言談大不相同。
她朝着室内的孫氏和老夫人行禮,不卑不亢,清雅自持,唇角的笑容勾勒的恰到好處,“參加老夫人和少夫人,臣文氏奉皇後娘娘懿旨,前來為闫三小姐送親。”
“你就是姝兒常念的文姑娘吧,如今在宮内不宜出,我們就不打擾你們叙舊,你們六個,留下來為姑娘盤頭,等前院迎親消息。”老夫人認得她是誰,心知要留些空閑給她們,正好時辰已到,她還要去前院張羅。
“是,奴婢領命。”意歡欠了欠身,在老夫人的默許下,指揮其他人井井有條的繼續行事。
“士别三日,當刮目相看,當日舉動雖沖動,好在結果皆大歡喜,你如今可還過得好?”闫姝坐在鏡前不好大動作,喜悅之情卻難以言喻。
文婧走到她的身畔,聞言笑意不減地颔首,“皇後娘娘是個宅心仁厚的人,即使我愚笨,她也能不厭其煩地一遍遍教導我,今日她知曉是你出嫁之日,特意準許我出宮探望你。”
“文姐姐定是吃了不少苦頭,才能成長如此之快,你要是愚鈍之人,怎麼可能短短幾月光景,就能到皇後娘娘身邊跟随,你可切勿妄自菲薄。”闫姝知道文菱一向不自信,就算她的才學不輸男子,也常常暗自神傷。
“你這話,倒是同娘娘說的一般無二,不過今日我可不是為了讓你來說教我的,且看看這是什麼?”文菱佯裝惱怒地瞪她一眼,後又從袖中拿出一物遞到闫姝面前。
闫姝叫停丫鬟的動作,興緻勃勃地接過一個紅色平安符,可是這入手的分量卻格外重,不太對勁,“是平安符,這裡面裝了什麼?”
文菱按住她要扒開福袋的動作,好笑地看着她急切地樣子,将這平安符的來曆娓娓道來,“這可不興拆開,會不靈的,這是我代替娘娘去靈山寺祈福時,多求的一份平安符,不是什麼貴重物品,但心誠則靈,内裡放有平安扣,願你歲歲平安,阖家美滿。”
“謝謝文姐姐,此等禮物,才是我收到過最好的東西,我現在就要帶上。”闫姝捏緊平安符,在丫鬟的幫助下把東西放入衣襟内。
靈山寺廟是達官貴人常去的一座廟宇,是京城傳揚在外的一座有名寺廟,其中平安符更是一封難求,哪兒像文菱話中那般輕飄飄的就能得到。
“你都要成勇毅侯府的世子妃了,怎麼性格還是這般大大咧咧呢?”文菱好笑又好氣地看着她孩子般的的舉動,末了,沒忍住出手點了點她鼻尖。
嘴上雖然是在說着嫌棄的話,文菱的笑容卻把她的内心中的開心,暴露無餘。
“哎呀,我可是禮物了,當然高興,文菱可别鬧我了,還得讓丫鬟上妝呢。”闫姝翹起的嘴角,昭示着愉悅。
文菱不便打擾,看着幾個丫鬟忙得團團轉,便先讓跟着的宮娥去院門等候,等前院有響動及時來報。
又過了一個時辰,闫姝戴好喜冠,妝容完整,她本是青澀俏麗的臉龐,在妝容的襯托下,褪去少女羞澀,變得典雅端莊,眉宇低垂之間,盡顯慵懶華貴。
文菱在一旁瞧着裝扮好的姑娘,内心之中動容已久,這一路走來,她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從所有人不認同,到洗盡身上污泥的所有過程。她善良,她果敢,她有自己缺乏的勇氣和自信,雖人無完人,但她在自己眼中,已與神明無異。
“文司記,前院傳言,新郎官已經到門外迎親了。”宮娥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文菱與闫姝相視一笑。
她從紅木托盤裡拿出紅蓋頭,将那笑顔如花的臉龐遮蓋住,“新娘子出嫁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