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一夜,慕冉的眼窩都塌陷了。
她慢悠悠到門口穿鞋,擡頭看一眼時間,念叨着,“這麼早。”
段以辰走過,“張叔那面已經在打點了,這個…都是要趕早的。”
“哦。”
慕冉和段以辰趕到時張文滔就在門口候着,慕冉望着火葬場的大門,原來這裡這麼多人啊。
人來人往的,黑白相片到處可見。
程竹的照片本是張泛黃的舊照,是結婚照,慕冉毫不猶豫的将男人那側撕掉。
張文滔找人将照片複原下,好歹還能用。
其他的都安排好,隻等着最後的告别儀式。
慕冉站在告别廳外,看着屏幕上滾動着的字,“連告别也要排隊。”
慕冉看似情緒平穩,但段以辰注意到她嘴唇都在顫抖,他低頭,“是冷嗎?”
慕冉木讷的看他,“告别之後呢?”
段以辰不忍心說下去,“人都會有這一天的。”
這時張文滔領着一行人舉着花圈過來了,他約的是vip廳,空曠豪華,四周若是空着顯得太沒人氣。
工作人員還在等,可确實屋内隻有他們三個人。
程竹躺在大廳中央,周圍鋪滿了鮮花,因為化了妝的緣故瞧着面色算是平和。
慕冉向前走走,遺容映入眼簾。
為什麼人死了之後就會變模樣,那麼熟悉的人,竟然會這麼陌生。
工作人員站在一側,拿着麥克風的手擡起又放下,最後默默的退到一邊。
跟以往的告别儀式不同,她知道此時這裡需要安靜。
慕冉目不轉睛的看着,用手摸了摸程竹的臉頰,好冰。
可明明媽媽的被窩是最暖和的。
“媽媽。”慕冉輕聲喚着,可她再也等不來回應了。
段以辰和張文滔拿着花獻上,工作人員看下時間,禮貌提醒着,“請家屬做最後的告别。”
慕冉為程竹整理下頭發,彎腰親下額頭,“媽媽我會想你的。”
“請節哀。”工作人員道:“請您這邊出去。”
慕冉邊走邊回頭,她看見程竹在機器運作下緩緩向下,最終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剛剛聽别人說,這裡告别廳連着火化廳,直接從地下就可以将屍身運過去,慕冉知道,再見面,她的媽媽就是一堆灰了,被裝進小小的骨灰盒裡,再也沒人記得她的樣子。
慕冉跟在段以辰和張文滔身後,她不知道他們要帶她去哪兒,可是細想想,去哪兒又有什麼所謂。
三個小時後,程竹被裝進一個木質的骨灰盒中。
慕冉捧在懷裡,輕輕摩挲着上面的小照片。
程竹那時很年輕,沉浸在愛情中的她也很歡心,眼中都是暖意。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的笑沒了,漫長歲月隻剩下痛苦和煎熬。
“算了,解脫了。“慕冉長舒口氣。
将骨灰盒寄存好後,張文滔将慕冉送回家,段以辰也跟着她拐進了胡同,“現在已經中午了,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不餓。”
“不餓也是要吃東西的啊。”
慕冉無視他的碎碎念,打開家門她有一瞬間的愣神,一覽無餘的小屋,進門就對着程竹的病床。
可那裡現在空空的,除了一床亂被子什麼都沒有。
再沒人叫她冉冉了。
再沒人等她回家了。
慕冉撸起袖子開始整理屋子,程竹每天都要吃藥,藥盒子都堆得老高,各式各類的藥常年吃着,任是健康的人也遭受不住。
她将藥盒子都歸攏到一個大紙殼箱子裡,段以辰接過,“是要扔了嗎?”
“嗯。”
段以辰抱着大箱子轉身下樓,他記得胡同口那裡有個垃圾箱。
回來時慕冉正在擦桌子,上面擺着的瓶瓶罐罐都被她扔到垃圾桶裡,段以辰道:“要不我叫個家政來吧,幾個小時就收拾完。”
“不用。”
慕冉将抹布浸在冷水裡,她不是想收拾屋子,隻是不想讓自己閑下來。
無奈,段以辰也開始幫她整理,這間屋子不大,但是破爛是真的多,雜七雜八的東西堆的到處都是,段以辰将慕冉扔在一旁的雜物都挪到門口,打算等下一并扔出去。
慕冉打開衣櫃,左面是她的衣物,右面是程竹的,卧床多年,程竹的衣物屈指可數。
慕冉正看着衣櫃發愣,桌上的電話響了,段以辰忙給她遞過去,餘光瞥見備注是“張師傅”。
看清來電慕冉輕輕攏眉,最後還是按下接聽鍵。
“你好,上次你調的那件毛衣到貨了,來取吧。”
那是慕冉為程竹買的毛衣,打算過年穿的新衣。
慕冉打算早早買回來備着,可程竹太瘦了,毛衣套在她身上寬寬大大的完全撐不起來,慕冉就去找老闆說能不能換一件小号,老闆說沒有現貨,隻能從臨市的倉庫調,要等幾天。
慕冉算了下,時間上綽綽有餘。
該是來得及的,可最後什麼都來不及。
挂了電話慕冉癱坐在床上,須臾,段以辰見她自眼角落下一滴淚。
兩天一夜,段以辰第一次見到慕冉的眼淚。
都說傷心到極緻就不會哭了,可慕冉想到那件程竹再也穿不上的毛衣,心中繃着的那根弦徹底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