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之前是不懂事,不知陛下在朝堂上為臣妾據理力争,過于思念父親,才做出一些錯事,後悔莫及。”
她将他的手包裹在掌心,目光泠泠眺凝于他,像虔誠的信徒。
有所忌憚地和他鬥嘴:
“人孰無錯,陛下不能抓着臣妾的錯處不放。臣妾服過藥,武功盡失,已得到應有的懲罰了。”
她的第一次反抗,以趙姑姑性命為代價。第二次,直接斷送了自己的武功。
朱缙凝之謂之曰:“你為何還思念父親,你可曉得君父是誰,該侍奉的主子是誰?”
最後反剮着她的面龐,“……你又是誰?”
春光和煦,風過竹葉一片沙沙聲。
林靜照一動不動被春影照射,不知不覺臀部離開了繡墩,不停向他傾斜,最後跪在他之下,眸子如一泓迷蒙的春水。
“我是林靜照。”她輕輕溫柔地貼在他的手背上,“陛下賜給我的名字。”
“那江杳呢。”他含蓄試探着。
她搖搖頭,“不認識。”
朱缙掐了掐她的臉,笑她的沒出息,“江杳是你本來的名字,這都不記得了。”
她堅持道:“從陛下賜名起,臣妾就是林靜照,不記得旁的。”
陽光下,她绛唇微閃,透着新桃的光澤。濕羽般的黑色睫毛,像鴉濃密的翅膀。
她的态度很暧然,從剛來時的謹慎小心變得漸入佳境,藕斷絲連,有種溫情的錯覺。
入宮以來,她從未侍寝過。
她在冷宮呆了許久,想央求他,讓他施舍她,賜一根蛛絲讓她爬出去。
朱缙将她脫開,渾身上下萦繞着禁欲的色彩:“貴妃,朕在齋醮。”
修持之人,身心清淨。
似有意似無意地,舍棄了她。
林靜照手心一空,飄蕩着寒冷的春風。沒頭沒尾的,她不知這麼做對不對。
她已經做好了獻身的準備,他卻不要。
比計劃被打亂的無措感帶給她感更甚的,是滔天的羞辱感。
她又想起了上次他擦手的舉動,本質上他還是嫌她髒。
她咽了下喉嚨,水漉漉的眸子仰着,道:“臣妾需要您,陛下。”
他是她的君父,普照萬物的太陽。即便是一株小草,需要君父的關照。
“但朕好像不太需要你。”朱缙綿長而清幽的溫柔,揉揉她的腦袋,“回去吧。”
林靜照聽不懂他的喜怒。
外面都說他寵妻如命,實際上二人疏如陌路,恩愛僅是表演給外人看的。似今日這般近距離接觸,實在罕見。
她在他眼中蝼蟻都不是,要想活命,苟延殘喘求他施舍的一縷憐惜。
“行宮的事隻有那一次,絕不會發生第二次。臣妾這些日來每日給陛下寫陳情書,實思念陛下之深也。”
朱缙仍無動于衷,清淨地握起那卷書,“你的心意朕知道了,退下。”
明确的逐客令一旦下達,林靜照無法在禦前再多停留。屏風後的宮羽走上前來,準備将她重新帶回陰冷黑暗的昭華宮。
——繼續新一輪無休止的囚禁。
林靜照暗暗咬唇,還欲再行懇求,陛下卻希望她在視線内消失。
她知道不能回去,回去就全完了。
凝視窗前靜如一溪雪的男子,青燈古觀的寂靜感,玉如天色。林靜照阖緊雙目,狠心之下一扭身,直接跌在了他懷中。
呼吸幾乎停了。她骨骼在劇顫,希望她大病初愈的身子不會吓暈。
再睜開眼時,淡淡的雪松和冷杉味将她萦繞,朱缙輕閃而過的冷色:
“大膽。”
林靜照一激靈,差點吓得靈魂出掉,忘記了她還在他懷中。
近在咫尺,呼吸交織,好似那日他抱着她種樹那種君臨天下的感覺。
宮羽見此,知趣地退出去了。
她彎了彎唇,生澀笨拙。從前和陸雲铮在一起時你情我願心心相印,何須如此費心機。
“陛下莫趕臣妾走。”
她硬着頭皮說,内心難堪到了極點,任何一丁點拒絕都會令她崩潰。
朱缙懷中貼着她的軟玉溫香,想起了多日來異樣的感覺,如溫馨的旎夢。
這種微妙的感覺,打破了清規戒律。
他沒有推開她,狀似清白地旁觀着,“貴妃當真放肆,聽不懂朕的旨意,擾朕的清修。”
林靜照伴君如伴虎之感,持續在他懷裡躺了數刻。
窗戶落起了淅淅瀝瀝的春雨,一片寂靜沙沙聲。
他仍然毫無動作,連細微的暗号也無。
該放棄了。
她眨了眨眼,撐着手臂從他懷中尴尬地退出來,欲回宮去,忽而手臂冷不丁被朱缙拽住。
朱缙掐了她腰,将她禁锢在了懷中。
林靜照猝不及防,被他牢牢摁着,胸脯一起一伏,吐着細微的氣。
他那清高的、雪山之巅的聖顔逐漸靠近,長目微微阖下,即将要吻她。
此時,司禮監在外恭聲禀道:“陛下,翰林陸雲铮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