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闵博士說的日子還有10天。
這些天,明涵沒什麼異常的行為,倒是克萊因的精神狀态越來越差,一天中至少有七成時間在睡覺,剩下三成無精打采。
這感覺,上一次克萊因是這樣還是在快猝死那會兒感覺到的。
她想了下最近做的事,睡,玩……算什麼都沒有做。
無形的疲憊感壓在她身上,動彈不得,隻剩困倦。
每次半睡半醒間都能感覺到身邊有什麼在動,或是戳她的臉,或是撓她的手心。
可克萊因動不了。
“她要這樣下去多久啊?”
腦中浮現遠方傳來的呓語,像薩米拉趴在她床沿說的。
“誰知道呢……或許一段時間,或許一輩子……”
“……”
死亡。
克萊因腦中浮現了這個詞語。
-
薩米拉将下巴擱置在兔子玩偶上,她的目光落在床上。
室内光線昏暗,床上小女孩的蟲族特征慢慢顯露了出來,隻有觸角,矮短暗淡。
她睜着眼睛,瞳孔失焦,眼中沒有一點光亮。
克萊因看不見了。
她自己不知道這件事。
蟲族的死亡是精神上的湮滅,意味着再無回歸的可能性。
明涵看着縮在椅子裡的薩米拉,她抱着玩偶,連腿都蜷了進去,兩邊扶手和椅背圈着她,更顯小巧。
“稀奇,你在難過。”
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撲棱蛾嗎?
薩米拉沒在難過,隻是想到之後克萊因不在了,就沒誰陪她玩了……心裡空落落的。
“人類那句話怎麼說來着,頭可斷,血可流,發型不可亂。克萊因就像頭發一樣,雖然沒什麼用,但很重要。”
明涵:“……”
雖然這個比喻怪怪的,但好像沒錯。
薩米拉抱着玩偶從椅子上下來,她到窗邊将簾布拉上。
“蟲族的死亡過程并不痛苦。”
是睡一覺那樣的感覺,不會有其他感覺。
明涵不明所以。
這個她當然知道,不管是自然衰亡還是機體受傷,精神之海都會阻斷靈魂和身體的聯系。
這樣,靈魂不會感覺到身體的疼痛,身體也不能再保護靈魂。
最終,靈魂會在精神之海永眠,直至消失殆盡。
“我去找靈魂之精。”
明涵看着薩米拉風風火火地跑出去,攔都攔不住。
她搖了搖頭,然後笑了笑。
找不到的。
靈魂之精來源于靈魂,可現在的人真的有靈魂嗎?
她合上了克萊因的眼皮,然後捏了捏她的臉。
“……都說來藍星找我,怎麼記性這麼差啊?現在好了吧,都動不了了。”
她拿出一瓶生命水,将這星星點點的液體傾倒在她身上。
像澆花一樣。
但那水沒有打濕衣服,隻消失不見。
生命水,其本質是精神之海的提煉物。
“……”
-
克萊因覺得最近做夢很頻繁,但這次不是“看電視”了,而是成為了其中一個人……哦不,是一隻蟲。
她頭上有觸角。
“王?”
克萊因回過神,她把腳從這隻幼年雄蟲大腿上移開。
克萊因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于是捏了捏自己的胳膊。
“嘶。”
這痛感不像是假的,但大腦告訴她這是夢。
就像之前被夢硬控一樣。
她揉了揉被捏疼的胳膊,然後看向地上跪着的雄蟲。
看上去是十四五的人類少年,從剛才開始就俯首跪地。
在蟲族,下跪上是很常見的,地位分明。
雖然不知道這具軀殼原先是想做什麼,但不妨礙克萊因套話。
她把腳邊的雄蟲少年拉起來,順手給人家拍了拍膝蓋上的灰。
“你叫什麼名字?”
“闵。”
嗯?哪個字?
克萊因撥開少年額前碎發,那雙黝黑的瞳孔實在讓人熟悉。
透過這雙瞳孔,克萊因看清了這具軀殼的模樣,大概二十一二左右的女子,長在人類審美上,漂亮得不像是個人。
她擡手揉掉少年眼角沾上的灰,仔細端詳他的面龐。
這張稚嫩的臉與記憶中闵博士重疊。
“……”
少年一動不動,他仰着頭,任她捏來揉去,那雙黑沉沉的眸子中倒映着一個影子。
也隻有這個影子。
闵不知道王為什麼突然變了個性子,但這不是他該管的事,他要做的是讨好王,然後活下去。
蟲族子民對王有着與生俱來的好感,就像現在。
即使王剛才捉弄他,他也生不起一點氣來。
現在還因為與王近距離接觸而感到不自在。
置于頰側的手向上,指尖撫過闵的眼尾,轉而又沒入了額發中。
克萊因的手指碰到了少年的觸角根,輕輕蹭了蹭。
闵身上一激靈,一股酥麻從脊骨傳向大腦,最後再次被觸角上的感受器放大。
這種不受控的感覺讓他有些害怕,他想躲,可又覺得王的手溫暖,想要與王更近一步。
在蟲族,挑弄觸角無疑是邀請的意思,同等級下雄蟲無法拒絕,更别說現在挑逗他的是王。
克萊因隻是想确認一下這個觸角是不是真的。
她壓根不知道這種行為是那個意思,在她看來,摸觸角跟摸貓貓狗狗的耳朵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