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梁畫棟的宅子府邸,歲歡在大燕時自是見過不少,可修建在皇城宮道之上的,也還是頭一遭遇着。早早地就有人出來迎她,這琉璃青瓦掩映紅梁赤窗,别有一番意境。
跨過二門,迎面站着兩位姑娘。
立于左側的那位,白謹落見過,她常年跟着秦晞的小啞女,不止一次出現在孫承宣和吳策的談話中,是個極其厲害的人物。
率先朝她搭話的是右側那位小丫頭,說:“大人快請,我家大人斟了好茶,就等您呢。”
白謹落點頭回應,餘光瞥見觀棋略略颔首讓路,而她的目光卻時不時落在自己的頸側。
秦晞隔着屏風見她入門也就站起身來,欲迎又未迎,隻是含笑寒暄道:“你若差什麼隻管打發人來我這取,外頭采買的都是些次赝品,斷斷是比及不上謹落如今的身份。”
“不過是些填肚子的小玩意兒,怎好勞煩丞相。”
二人面上親和,言語更是熱情,可字字是坑處處是陷,稍有不慎就會跌入迷魂陣。白謹落在秦晞明槍暗箭的迷魂陣裡躲閃過好幾個回合,終是先一步敗下陣來,開口單刀直入:“不知丞相宣召,可是有要事要囑咐臣的?”
秦晞自喉嚨中擠出聲笑來,隻端起茶慢慢品,也不發話也不看白謹落。身旁伺候的人都不在少數,可都鴉雀不聞,就這般安靜立着。先時二人還你一言我一語的來回博弈,她也沒來得及察覺,但此刻算是跌入寒冰境地。
“倒是有一事,”秦晞話為完,就先笑:“想來是要委屈謹落的。”
白謹落俯身行禮,答:“為報朝廷,敢不效犬馬之力。”
“來,起來,”秦晞伸手扶她,自己先咳嗽起來,白謹落竟有些無措,秦晞平穩着氣息道:“不妨事,都是老毛病,快坐下。”
觀棋端來梨湯替換下方才的茶盞,又不知自哪裡拿來一玉壇,略略打開一條縫白謹落就嗅到撲鼻的清香,不禁問道:“大人吃的是何物,怎麼這般芬芳。”
“不過是藥丸。”
“藥丸?”白謹落問:“自來藥丸就是苦的,大人這怎麼如此新奇?”
秦晞用帕子遮掩着面,淚光斑斑,涓眉蹙蹙,不勝怯懦,氣息較先前平穩好些,說:“我自八歲上就得了心凜之症,遍請名醫皆不見效,堪堪有撒手人寰之意,忽有一日得一禅師叩門賜方,言我命不該絕就得了這藥。”
白謹落見秦晞,忽地想起自己幼時,每每随着娘親去給皇後大娘娘請安,她的模樣亦如這般。
父皇的嫡妻、大燕的國母,唐皇後,閨名不詳。
舉國皆知其溫順賢良的品行,是當之無愧的皇後典範。可就是這樣一副姣好的神仙模樣,卻在兩位皇兄接連遇害夭折後,一病不起,光景一日悲過一日。
再後來,她已是閉門不見任何人,而那段時間朝綱不穩,一直到皇後娘娘病逝,父皇都隻是草草來看過一眼。
孝明帝好像并不難過,又好像因局勢所迫,不敢難過。
“竟不知是怎樣的藥丸,這般好聞?”
“真是繁瑣異常,”秦晞搖搖頭,歎:“這禅師寫下的方子稀奇的很,說是海上的藥方。須以四季火象花研磨為粉,春日的杜鵑十五兩、夏季的朱槿十五兩、秋天的丹桂十五兩、冬時的紫荊十五錢,再配谷雨那日辰時雨水二十四錢,霜降那日卯時霜露二十四錢,加上蜂蜜、燕窩碎揉成龍眼般大小,呈在這壇裡密封在冰窖裡,倘或病侯犯就以梨湯、竹泉服下方能壓制攻心之寒毒。”
這皇宮中珍寶數不勝數,不過這般新奇的配方白謹落也是頭一次遇着,不禁暗暗感歎起來:“這樣的繁瑣,不知要湊到何年何月去?”
“說來也巧,義父命人駐紮南北四個地方,倒是一二年光景也就收攏齊全了。”秦晞送服下藥,白謹落依舊聞得清香不散。
秦晞見白謹落尚沉浸在話語中,立刻抓準先機,出其不意道:
“我有一樁事,隻能謹落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