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徽之躺在床榻上,汗透裡衣。他困于夢境,亦耽于往昔。
——他去傅時文屋中尋人。
門未合,他看見傅時文提着筆正在寫字。他在門外一揖:“二哥。”
傅時文溫聲道:“是雲卿啊,進來。”
看着傅徽之進門,傅時文放下筆,走到高案後,道:“坐罷。”他提壺倒了杯水,推給傅徽之,笑問,“找我是有何事?”
傅時文仍是一貫的溫柔神色。若說在世人眼中,傅徽之隻會武不通文,那傅時文便是隻通文不知武。并非都是因為傅徽之常打抱不平,而傅時文詩名遠揚,與他們的長相也有關。世人皆相信自己眼中所見。傅徽之長相英武,喜穿窄袖胡服。而傅時文的面貌卻少了些鋒芒,且更鐘愛寬袖長帶的儒生裝束。又有誰能想到其實二人皆是文武雙全。
見傅徽之面有難色,傅時文又笑道:“少見你如此模樣。何事難言?”
傅徽之歎一聲,終于開口:“二哥,你說若我去當贅婿,爹會允麼?”
傅時文怔了下,随即笑起來:“贅婿?你要當贅婿?”他忍不住一直笑,笑了半晌,“那爹可能會氣死。”
“二哥,你笑我。”傅徽之隻覺面上發燙。初時他還覺得當贅婿沒什麼,此刻傅時文笑他,他是真覺得丢了臉。可他沒辦法,隻能微微皺眉,以示不滿。
“對不住,我實在忍不了。”傅時文扶額,拼命忍笑,“小公子,想不到你心悅一個人,竟如此……”
沒有下文,傅徽之疑惑:“如此?”
傅時文凝視他片刻,最終一挑眉,搖搖頭:“比起作贅婿,我更好奇,是怎樣的女子能讓你如此挂心?”似是想起什麼,他問,“是前些日子你親手摘櫻桃要送的那位‘友人’?”
“二哥,前些日子摘櫻桃我可是第一個送到你屋中了!”
“哦?那前日你探聽能作銀香囊的匠人也是想請人作了贈與我?”
“二哥!”傅徽之微惱。
傅時文輕笑:“不說笑了,此事我正要與你說。你膽子也是大,竟惦記起皇家的匠人。還好大哥在将作監有相熟的人,打聽到現作香囊的匠人有師傅離了将作監,居住在外。否則,有錢也無用。”
傅徽之大喜,立刻問:“他住在何處?”
“勿急,我派人尋過,未見人,過兩日再去。”
“多謝二哥!”
“要謝謝大哥去,還特意為你的事去一趟将作監。”
“自然,待大哥回來我便去。”
二人又叙話片刻,傅時文又說回先前的事。“至于贅婿之事,爹雖會大怒,但想來抽你幾鞭子便能消氣了。到時我替你擋着。”
傅徽之微微坐直,就差拍着胸膺說話了。“一人做事一人當,爹要打要罰我都受着。”
傅時文笑而不語。少頃,他又道:“何時也将那女郎帶來看看,整日裡各家媒人上門,你又哪家女子都不要,爹都煩了。待你成婚了,他們自然也散了。”
“此、此事不急。”傅徽之也不知道自己為何一到情愛之事上就會逡巡不前。
“莫非你還未曾表明心意?小心教他人争了先。”傅時文奇道。
傅徽之歎道:“我知。”
他又擡眼望向傅時文,欲開口告辭。可細看了傅時文的面色後,他不禁蹙眉。
傅時文平日便面白如雪,這本沒什麼。可今日他面色煞白得沒有血色,更似染病之态。
傅徽之擔憂地問:“二哥,你面色不大好,可有不适?”
傅時文卻不在意。“近日看書看得晚了,沒睡好,無妨。”
“可有請甄先生看過?”
“我無事,何必擾先生。”
傅徽之道:“我去請他來。”說罷起身便走。
“雲卿!”傅時文自然叫不住他。
不久,傅徽之尋了甄啟玄來。
甄啟玄白面黑髭,着襕衫負箧走來。
傅時文起身行禮:“擾了先生,先生勿怪。我說沒事,這孩子非不信。先生坐。”
甄啟玄也不多禮,放下藥箧,徑自坐了,說道:“他說得不錯,你面色是差。手。”
傅時文歎口氣,坐下伸手。
傅徽之不坐,隻站着看。
一時間,屋内呼吸聲可聞。
忽然,甄啟玄舉目向傅徽之望去。傅徽之見了忙問:“如何?”
甄啟玄不答他,轉而問傅時文:“你近日夜裡難安寝?”
“有些。”傅時文答。
“近日天熱,可有汗?”
“沒有。”
“寅時會醒麼?”
“不會。”
甄啟玄終于移開搭脈的手,道:“無妨,我抓些藥,你煎服幾日,當能安寝。”
傅時文再次起身行禮:“有勞先生。”
傅徽之也一揖道:“多謝先生。”
傅時文又道:“我送先生。”
傅徽之忙道:“二哥坐着,我送。”
傅時文沒與他争,他送走甄啟玄後,又回去。
傅時文看他許久,終是歎了口氣,問:“安心了?”
傅徽之皺着眉說道:“二哥身子不适不要忍着。”
傅時文輕笑着搖頭。“你倒教訓起我了。”
…………
數月後,傅徽之欲與言心瑩出京遊玩,便去尋她說此事。
見面後,言心瑩問:“你今日尋我是有何事?”
傅徽之道:“阿瑩近日可具牒請公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