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日醒來時傅徽之已經出門了,到她入睡時傅徽之也沒回來。
傅徽之有意避着她,似乎也正合她的心意。見了面又能說些什麼呢?
本來因為将這七年的事告訴傅徽之後,他仍是那麼冷漠,言心瑩還有些難受。眼下她也想清楚了,甚至是釋懷了。
那些話藏在心裡那麼多年,終于說出去了,她心裡也松快了。
傅徽之沒有懷疑過是她故意抛棄他,也曾想過留信給她,那麼多年一到京便會打聽她的消息,她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
這段感情,她盡力了,問心無愧。
若是傅徽之當真對她沒有感情了,又何必強求呢。
白潏露也不見人,大抵是守在草堂。今日她隻吃了昨日自城裡帶回的蒸餅。眼下實在有些餓。她也不想自己蒸飯,便欲入城,進酒樓去吃。
天陰沉沉的。
要落雨了。言心瑩心想,要快些吃完回來才成。
她加鞭馳馬,不久入了城。行到一家酒樓外,系馬入内,尋了一食案坐了。向酒保要了一碗馎饦、一碟熟筍芹齑。
酒樓裡用食的人不少,耳邊盡是談笑聲。鄰近食案人的聲音不用細聽,自然入耳。
“我有個表兄你知道的,從京城回來的。說京裡那個……什麼官來着。”男子猛一拍案,“對,京兆尹,當街遇刺了。”
他說得眉飛色舞,聲音又高。不少人都向他看去。
同案之人驚道:“啊?竟有此事。那麼大的官也會遇刺。”
“就是大官才會遇刺,你何曾聽說咱們縣令遇刺過?”
“也是,那人還活着嗎?”
“聽說被當胸刺了一劍,應該是死了。”
後面的話言心瑩都聽不見了。
“京兆尹”、“遇刺”、“死了”這幾個詞反複在她耳邊回響。這三個詞連起來便是完整的一句,但她好像不太能理解這三個詞連起來的意思。
當理解的那一刻,言心瑩猛然起身離案,伸手揪了那說話男子的衣襟,将人拽起身。
同案之人被吓得起身,周圍不少食客見狀也慢慢站了起來,還有人默默退開了些。
被扯衣襟的男子慌了一瞬,但細看拽他的竟是一女子,便也不怎麼怕了。甚至露出略微兇狠的神色,厲聲道:“你做什麼?放手!”
言心瑩不放手,甚至又扯緊了他的衣襟。她死死盯着男子,咬牙問:“你再說一遍!”
男子自然不會說,自己被一個女人扯住逼問,本就面上無光。若她問什麼他答什麼,豈不是更惹人笑話。他大怒,猛地伸出右手要去推言心瑩。
言心瑩松左手,順勢拉過他的右臂,反手一擰。男子立刻痛叫出聲。
他略緩過疼痛之後連聲求饒:“女俠饒命!女俠饒命啊!”
言心瑩再次喝問:“你說京兆尹怎麼了?”
“死、死了!”
言心瑩遽然将那男子反手一推。男子半個身子撲到食案上,打翻了不少飯菜。
酒保看見言心瑩推人之後頭也不回地朝門外走,便慌忙跟在她身後追出去,大喊:“客人還未給飯錢——”
言心瑩立即解下腰間錢袋,向後抛去。而後翻身上馬,疾馳而去。自始至終不曾回頭看過一眼。
…………
白潏露知道這幾日自家公子的心情不大好,早出晚歸,還有意避着言心瑩。
至于傅徽之去了何處,她其實是知道的。
那是傅徽之每回情緒低落的時候都會去的地方。
在草舍數裡外,有一條溪流,而左近沒有别的人家。
她也去過幾回,那确實是個好地方。特别是到了夜裡,十分靜谧清幽。
那幾回她便是在夜裡去到那地方,在不遠處偷偷看着傅徽之。那時看到月墜水中,或如銀鈎、或如玉盤,随流水輕晃,耳邊是輕緩的溪流聲,自己的心都平靜了許多。
昨夜她又偷偷去了,果然看見傅徽之獨自坐在溪邊的大石上。
那日,自家公子與言家娘子的徹夜長談,她不可能不知道。
她雖沒有偷聽的習慣,但那夜她回自己屋子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但言心瑩還未從傅徽之的屋中出來。她也幾乎是一夜未眠,到拂曉才聽見傅徽之屋門開的聲音。
至于他們在說些什麼,也不難猜。還有什麼事能從天黑講到次日拂曉呢?
若這幾日傅徽之沒什麼反應,她倒要松口氣。他如此,便是還在意着,十分在意。
白潏露心裡也不是滋味。
正如傅徽之所說,她留下便做他的妹妹。他也确實待她為妹,始終如一。但在她心裡,一直懷抱那萬一的希冀。希望在長久的陪伴之下,傅徽之有一日能回頭看看她。直到言心瑩出現,将那希冀徹底掐滅了。
白潏露正胡思亂想着,忽然聽見有人叩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