燙得他想立刻松手,離開,走入雨裡。
靈力流轉,謝珣感到有什麼東西被從食指中拽出來了,接着書封面上現出一道钤印。钤印漆黑,似乎寫着字,然而字态張牙舞爪鬼氣猙獰,叫人無從分辨。
钤印一經浮出,立馬如沸騰般鼓動起來,竟似要突破紙面,直往人身上撲去。
然而钤印躁動不過一息,紀川身上,确切地說是胸口的位置,飛出一輪淺白暈光。光華中似有咒文流轉,片刻便将钤印制服,躁動平息,凝成深藍封面上一團墨痕。
“散生咒,涼州異族的術法。書有問題。”紀川擡眼,“上去說。”
店小二不知跑去哪裡,沒人引路,紀川徑自往樓上走。謝珣跟着他,卻見人上完一層樓梯,在緩步台上停下,從衣襟裡拉出枚熟牛皮繩系的白玉平安扣挂墜,道:“方才制住散生咒的,便是這件法器。此物名為清淨玉,是我十七歲時,師父所贈。”
謝珣當然知曉此物,隻好順着他,誇道:“此物不凡,實乃驅邪之利器!”
紀川道:“清淨玉确有驅邪之能,可最主要的效用,是壓制。壓制佩戴者體内的……附生的邪魔。”
謝珣繼續恭維:“厲害,厲害。”
紀川靜了一瞬:“這是個很難收服的法器啊。我有病,師父才送我這個。可是過了兩年的時間,我十九歲,又犯病了……這麼多年過去,我終于可以把它用得很好。”
謝珣望着他,輕聲說:“那麼,你師父一定很高興的。”
“沒有。”
紀川搖頭,忽然笑了一聲。
“他不在乎。”
紀川轉身,繼續拾級而上。兩人腳步踩在木樓梯上,發出踏踏之聲。小二在樓梯盡處探出頭,底氣不足地招呼了一聲:“客官,來啦?爐子生好了,就在最裡間。我就——不打擾二位?”
紀川抛給他一塊銀子。
小二會意,響亮地道了聲謝,待他們上得二層,便噔噔噔地跑下了樓。
“顧公子,請。”紀川推門。
雅間寬敞,卻隻一矮幾,兩張并排的軟墊,要人跪坐着,并不十分方便。矮桌對面是一幅長卷的大挂畫,繪有春日山間踏青之景。山間林木葳蕤,樹木掩映中石階蜿蜒,通向山頂上一座飛檐塗金的廟宇。
“坐。”紀川道。
二人并排而坐,桌上攤開一本書冊,神情嚴肅。照此情景桌上擺的該是《六派劍術源流》或《上古神兵考》這種正經書籍,然而紙面上,卻赫然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文字,橫看露骨,豎看下流。
“散生咒有兩處符印。一道在人身上,攫取生氣。另一道在物上,用來暫時存放采集到的生氣。如今人印已除,再把物印捉出來,複歸人身便可。”
紀川解釋,将書翻過數頁。
一道赤紅印記倏然滑過頁邊,又失去蹤影,隻剩下白紙黑字赫然橫陳。謝珣粗略一看,這大抵算前期内容,講他作為一名惡毒師尊,因為妒忌徒弟天賦根骨,所以處處針對折磨。
折磨方式大概有。
罰跪,言辭羞辱,克扣用度,熬夜撰寫錯誤功法丢給徒弟修煉企圖讓他走火入魔。
種種手段乍一看的确頗具反派風範,但細細觀之,又古怪得很。
罰跪,但讓徒弟赤着上身,自己光腳踩他肩膀。
言辭羞辱,比如……“隻會發//情的狗”??
克扣用度,指每天隻有兩葷兩素一湯一飯一個月給二百靈石花銷——這似乎已經超過九華宗掌教毒辣真人座下弟子的生活水準。
熬夜撰寫錯誤功法,但半途睡着被抓包,被半哄騙半威逼着自己練了錯功法,導緻經脈逆行氣血失控尊嚴盡失求徒弟給他解脈并續接數千字上不得台面内容。
嘶。
好像惡毒了,但又沒完全惡毒。
謝珣覺得奇怪。
蜀山笑笑生似乎對書裡的惡毒師尊……分外仁慈。
他在書裡明明是反派,卻和徒弟之間沒隔着血海深仇,既不做什麼大惡事,也沒有鬼刀契印所累。蜀山笑笑生甚至還給他加上了個财大氣粗的光環,寫他成天披着華貴的狐裘戴着金銀珠寶在徒弟面前炫耀。
謝珣心說如果我真有這麼好的話,早回老家去,買一座宅子,天天躺在院裡曬太陽啦。
钤印在書頁間流竄。
“快了。”紀川邊翻書邊說,忽而轉頭看他,“顧公子,你還好麼?”
謝珣正凝眉細觀钤印的流動,不明就裡應了聲:“嗯?”
他人在爐邊,側頰被烘得微微發紅。
紀川道:“此書内容過分,恐怕擾亂心智。”
“無妨。”謝珣轉頭對他道。想到顧停舟這時應當微笑,便笑了笑。
桌案上,書快翻到末尾,後半卷的内容也接近收稍。
也不知蜀山笑笑生受了什麼刺激,後半卷内容忽然黑暗起來,講徒弟一朝翻身,将師尊囚為禁/脔,給他喂下一種暫時封閉靈脈的丹藥。師尊誤以為自己修為被廢,性情大變,作為報複,他告訴了徒弟一件塵封已久的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