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被質問的對象,嶽寂非但沒有半點心虛,反而從容得近乎理直氣壯。
他慵懶地陷在溫暖的被窩裡,一手輕撫戚清背後,聲音裡帶着坦然:“阿兄喝醉了,我自然留下來照顧。”
“誰又是你阿兄?”戚清将被子一掀,惱道:“回你自己屋裡去。”
嶽寂不語,隻是默默收回手,翻過身裝作睡着了,呼吸很快變得均勻起來。
這張床榻本就窄小,當年容下還是小孩模樣的嶽寂已是勉強,這會兒兩個成年體格的男子擠在一起,更顯格外局促。
戚清後知後覺地想起方才醒時,兩人也不知是怎麼躺的,竟不覺得擁擠。
莫非……
“起來。”他扒拉了幾下嶽寂,掌心觸及一片灼熱的肌膚,又觸電般縮回。
嶽寂紋絲不動,呼吸反倒更沉了幾分。
戚清攥了攥手掌,耳根發熱,自個翻身下榻:“你不走我走。”
他背後殘留着未散的冷汗,剛才那個噩夢太過真實,真到他完全沒察覺自己何時墜入了夢境。
他下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冷茶入喉,微苦的滋味稍稍撫平了他心頭的躁動。
戚清拉開門扉,就這樣端着茶杯,立于檐下吹了會兒風。
今宵無月,明日定有風雨。
青年有一搭沒一搭地喝着茶,喝到末尾,不免長長呼出一口熱氣。
他忽然想起了下午回程前閃過的念頭——原著劇情。
這兩年來,戚清明明有無數次機會可以解鎖後續,卻總在最後關頭停手。
他告訴自己,再等等吧,等時間再久一點,久到沖淡這些年師徒相處的痕迹。他刻意不想讓自己太關注嶽寂,似乎隻要這樣,就能在那人出師時潇灑地說一句“珍重”,随後了無牽挂地離開天度宗。
可出關才兩日,他就發現他依然在意。
——在意那個屬于原著“嶽寂”的命運軌迹。
茶水見了底,戚清心事重重地放下杯子,打算直接解鎖劇情,手剛擡起就停住了。
他側眸看向身後投下的陰影:“怎麼?不繼續裝睡了?”
嶽寂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站在了他身後,戚清肩頭一暖,随即被披上了外袍。
“阿兄不是做噩夢了麼?”嶽寂笑笑。
“沒大沒小。”戚清轉頭往屋内走,衣袂帶起微風:“随口編的謊話你也當真?”
嶽寂還是笑:“這聲阿兄不是師父親自允的?”
他不緊不慢地跟上,順手合攏房門,端來油燈,暖光的光暈在屋内亮起。
嶽寂坐下來,提起茶壺,手掌随意拂過底端:“師父做了什麼噩夢,和我說說吧。”
說話間,倒出的茶水已微微冒着熱氣。
他把茶杯遞來,溫度恰到好處,熨帖地燙着戚清的手掌心。
戚清就這麼捧着茶杯坐了一會兒,才低頭啜飲一口,反問道:“我是什麼時候醉倒的?”
“不記得了。”嶽寂道:“師父倒得突然,倒吓了我一跳。”
戚清納悶道:“奇怪,我怎麼完全不記得喝醉這回事。”
溫茶喝得他的胃舒服不少,便打開了話匣子:“夢裡我也在喝酒,不過身邊沒有你。有個穿黑衣的男人推門進來,自顧自坐在我旁邊,跟我搶酒喝,忒讨厭。”
嶽寂也給自己倒了杯茶,問:“男人?是何模樣?”
戚清努力回想,發現他還真沒看清過那人的長相:“不好說……相貌應該不錯,像是認識的某個人,但具體樣貌卻想不起來了。”
他繼續道:“那人跟我說了兩句話,似乎叫我……師兄?”
“師兄?”嶽寂握着茶杯的手驟然一緊。
他眸中閃過懷疑,但瞥見戚清神色如常,又不露聲色地壓下來,喉結滾了滾,“還說了什麼?”
戚清并未察覺異樣,支着下巴道:“後來他突然化作幾道黑氣,趁我不備發難,我來不及反應便醒了。”
他略去了被壓制得動彈不得的丢臉,偷偷轉移話題道:“那黑氣極像魔氣,難道說……有什麼魇鬼敢來天度宗撒野?”
嶽寂手指微不可察地顫了顫,面色平靜,眯起眼道:“……師父放心,明天我便去徹查附近,定會查個明白。”
他刻意加重了最後幾個字,戚清雖覺得奇怪,也沒多問,隻道:“明日再說罷。”
他放下茶杯,熱茶下肚,噩夢帶來的緊繃感漸漸消散,困意重新湧上來。
青年揉了揉眉心,道:“我小睡一會兒。”
嶽寂自覺地吹熄油燈,卻依然坐在黑暗裡沒有動彈。
“不回去?”戚清取下肩頭的外袍,随口問他。
暗藍的夜色中,嶽寂似乎擡眸望了他一眼,又垂眸看向手中熄滅的燈盞,眸子閃過微光,宛如某種夜行動物。
“我守着師父。”他聲音很輕,輕到戚清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覺,否則怎麼會聽到像是冷笑的音調:“什麼邪魔外道,必不敢再來。”
見他沒有再摸上床的意思,青年便随他去了,這一覺竟睡得格外安穩,直到天光大亮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