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窒息的靈壓驟然潰散。
聞老語氣聽不出喜怒,卻帶着不容置疑:“老夫與你這徒弟一見如故,相談甚歡,談何打擾?”
戚清不卑不亢道:“能得聞老青眼,自是我這徒弟的榮幸。隻是他向來作息規律,今日又受了驚擾,若不好生休整,恐會影響接下來的秘境探索。”
“無妨。”聞老微昂下巴,淡淡道:“一路有老夫相護,不必挂心安危。”
戚清攏了攏肩頭的外袍,聞言輕笑了一聲:“聞老的修為,晚輩自然拜服……可若事事仰仗他人,又何必來這秘境曆練?留在宗門接受庇護,豈不更加穩妥安全?”
未等聞老回應,戚清已轉開視線,對嶽寂道:“還不過來?”
嶽寂從容起身,皂靴踩滅篝火的餘燼,朝他走了過去。
危機暫解。
灰衣老者望着這對師徒的背影,良久冷哼一聲,拂袖轉身消失。
幕帳内,一燈如豆。
嶽寂随戚清進來,順手放下了簾子。
帳子内雖狹窄,卻也簡樸溫馨,矮榻床褥鋪的整整齊齊,旁邊的小幾置了一盞熱茶,想是戚清并未休息,一直坐在那裡。
戚清走到榻邊,抿唇一言不發。
他太了解嶽寂的性子了。
他跟嶽寂說一句話,嶽寂能接十句,要是再遞個杆子,嶽寂就能順着爬到他身上不下來。
“師父。”
嶽寂倒是乖覺,主動停在門邊。
戚清忍住回應的沖動,揭下外袍朝他扔去。
【崽回來啦?裝得這麼乖,啧啧。】
【孩子做錯了事就這樣。】
【又在偷瞄主播了,在想怎麼使壞嗎?】
【無獎競猜,崽這次能裝模作樣幾天?】
戚清瞥了眼飄過眼前的彈幕,暗自告誡自己這次絕不能再被嶽寂的演技騙了。
一次兩次也就罷了,難道還能被他騙一輩子不成?
無論他怎麼躲避,劇情怎麼更改,那些關鍵節點總是會如約觸發,命運仿佛一張早已織就的網,嶽寂注定要走上那條衆星捧月、天下至尊的路——這是無法改變的宿命。
到那時,年少的一時沖動又算得了什麼呢?
他會有大把宗師争相指點,名門大宗競相招攬,無數美人仰慕追随,弱者朝拜,強者臣服,而自己這個小小的配角,又算得了什麼呢?
戚清心裡翻湧着複雜又矛盾的情緒,好歹是自己養大的孩子,要說放手談何容易?每一次解鎖原著,都是在窺探嶽寂未來的命運。可即便知道了未來,他又能改變什麼?
他出神地想了好一會兒,待回過神打算吹燈時,見嶽寂仍立在門口,懷中抱着他的外袍,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戚清被那種眼神看得渾身發燙,腦子裡倏忽想起下午發生的一幕幕,下意識别過臉,彈指熄滅了蠟燭。
嶽寂卻在黑燈後,慢慢朝矮榻走了過來。
“師父,”衣料窸窣聲響起,他在榻邊半跪下來,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了戚清:“肩膀還疼嗎?”
戚清終是沒憋住,冷笑一聲:“你倒是好意思問。”
這一開口,帳中原先凝滞壓抑的氛圍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嶽寂得寸進尺地湊近了些,乖得不像話:“我給師父上藥可好?”
“得了吧。”戚清翻身背對着他,聲音硬邦邦的:“狗啃了幾下,還以為能傷到我?”
雖然肩膀那處咬痕還在隐隐作痛就是了。
【一生要面子的主播(搖頭)(歎氣)(背手離去)】
【被崽咬了?一天沒來,我錯過了什麼?】
【下午直播斷了我還以為發生了什麼勁爆的事呢……真是好~嚴~重~啊~主播随便罵他兩句得了。】
嶽寂不依不饒地繞到另一側,輕輕推了推他:“師父,你曾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如今我犯了錯,連個将功補過的機會也不肯給麼?”
戚清再翻身,沒好氣道:“你就是補了這個過,也做不成聖賢。”
“我不做聖賢,隻做師父的弟子。”嶽寂微微支起身子,揪着戚清的被子,像隻小獸般用臉頰輕蹭他的肩膀:“師父,不要不理我,你都放我進來了……”
“放你進來是什麼免死金牌不成?”戚清反問。
“弟子不敢。”
嶽寂頓了頓,把頭埋到被子裡,聲音悶悶的,隐約能聽出一點上揚:“但是……師父這次沒有躲我,我很高興。”
戚清反複告誡自己要冷酷無情,但嶽寂顯然知道怎麼讓他心軟。
他道:“師父,剛才那幾個時辰裡,我真的很怕。”
“……怕你又躲我兩年。”
語氣小心翼翼的,像是往人心口紮了根刺,晃悠着疼。
戚清聽得閉了閉眼,輕輕道:“是麼。”
他歎了口氣,承認自己的确有失職之處,道:“為師不會再這樣了。”
嶽寂聽出他語氣軟化,小心摸上他的肩膀,話鋒一轉:“那……師父讓我瞧瞧傷?”
戚清還是不肯,嶽寂一個勁撒嬌賣癡,纏得沒辦法。
他隻好冷道:“下午上過藥了。”
嶽寂卻并未如他所想就此作罷。
他執着道:“我想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