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奶茶喝了三個小時,期間兌了三遍水。
梁耀民和東崽還是不見人影。
黑虎白狼沉迷于手機遊戲。
一台裂了屏的時租手機綁着皮筋加以固定,一人玩一把輪流着來。
遊戲裡槍擊聲噼裡啪啦響個不停,時而二人還要刻意壓低嗓音故作自以為是的性感,對着隊伍裡的女玩家撩撥幾句:
“妹妹,處不處對象?哥哥帶你飛。”
等了三個小時,喬佳善耐不住性子了。
她站起身就想往奶茶店門外走。
剛踏出大門,就見東崽騎着快要散架的電瓶車來到了她跟前。
“你怎麼渾身是血?!”
不等東崽說話,喬佳善捂着口鼻驚歎道。
東崽渾身濺滿血點子,臉上一塊青一塊紫,一邊眼睛腫得老高。
他偏頭吐了口血唾沫,話語稍顯急切:
“我沒事兒!喬姐快上車,我帶你去看看梁哥!他傷得重,在家躺着呢!”
顧不得還沉浸在遊戲世界的黑虎白狼,喬佳善撐着後座椅跨身上了東崽的電瓶車。
東崽身前還隻是血點子,一望見背後衣擺那好大一片鮮紅,喬佳善慌了神:
“這是動了刀啊?那麼大一灘血你還說沒事?!”
幹架算是尋常事,混蕩仔的小團體經常不對付,動不動喊打喊殺。
要大不大的小青年從來沒輕沒重,天不怕地不怕,怒氣當頭時可謂是毫無底線。
“放心,不是我的血。”
急雖急,東崽話語間還帶有幾分勝利的笑意:
“是那瞎眼睛的!”
電瓶車極速駛去,過耳疾風呼呼吹,東崽腦門上的鍋蓋頭向上飛。
身後靜默了好久好久,才聽到少女的聲音再度響起:
“你們去打他了?”
少女的情緒驟變,高揚的聲調變得沉凝。
隻是東崽沒讀懂其中深意,自顧自炫耀着累累戰功:
“誰讓那瞎眼睛不着道還把你趕出門!梁哥還是心疼你,叫上我一同去給瞎眼睛一個教訓,給你出出氣。他把我打個鼻青臉腫,把梁哥揍成了豬頭不說八成還骨折了!不過他比我們更慘,他赤手空拳,我們帶了砍刀!”
“他傷得嚴重嗎?”
聽出喬佳善心急如焚,東崽趕忙安慰道:
“梁哥整個臉都腫了!一隻胳膊一條腿擡都擡不起來。喬姐你别擔心啊,實在撐不住我們借高利貸都會把梁哥送去衛生院……”
“我是說陳摯。”
東崽剛張開的嘴閉了回去。
對于喬佳善的擔憂他本另有揣測,但是想來也正常。
陳摯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和梁耀民恐怕有牢獄之災。
喬佳善的擔憂落在他和梁耀民身上,也算是解釋得通。
“他啊。應該沒死,被我們砍得皮開肉綻,當時倒在地上還有氣。你放心,我們确認周圍沒有人才下的手,而且他都不知道我們是誰,報警都查不到!”
然而東崽猜錯了。
打從喬佳善跳下他的電瓶車往遠處狂奔時,他就意識到——
喬佳善的心從始至終都沒在梁耀民身上。
手頭最後的錢花在了奶茶店,喬佳善沒錢坐班車。
她是從鎮子硬生生跑到陳摯家的。
從高陽當頭跑到霞光漸褪,昏黃天際已經泛起了暗藍色。
連作一排的磚瓦房高矮不一,窗口星星點點亮起了燈光。
耳邊是急促的喘息與心跳的震響。
汗水濕透了她的衣領,碎發錯亂沾粘在她的兩鬓。
雙腿疲憊得過了頭,僅靠慣性維持着向前邁進的步伐。
陳摯家大門微開,暖黃色燈光從一隙門縫裡照落而出。
越是靠近,喬佳善越是面生遲疑。
她平緩着呼吸放慢腳步,靜靜攀扶在門旁,向屋裡望去。
一灘灘幹涸的血色已經變成了深紅,工具七零八落,桌椅掀覆颠倒。
木制半成品被砸得稀巴爛,作木用的機器也側躺在地。
陶盆碎裂泥土四散,多好的花啊草啊碾扁扯碎全都沒了生息。
小小圍屋裡隻剩狼藉。
薄光籠罩着一個孤獨的身影。
他應是從村衛生室裡回來,身上纏滿了透有鮮紅的繃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