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雲,不能再睡了……”段寞然低喃,“我會救你的!”
咔哒一聲,伏在沈寂雲肩頭的人擡起頭,看向踩碎廢墟瓦片的來者。
“小師妹……”徐景止步不前,他身後的紀桑結也為眼前一幕心驚:順着臉頰流淌着的,已經不是清淚,而是血水。
粘稠的血液滴落在手背,段寞然方才後知後覺。
“我要救她,師兄求你幫我救她!”段寞然擦着血淚,仰頭懇求徐景和紀桑結的幫助。
紀桑結悶悶嗯聲,大步流星分開跪在廢墟裡的兩人,先一步将沈寂雲帶走,徐景緊随其後扶起段寞然一道趕回玄華宗。
*
寂華峰上,煙雲浩渺,樹木環繞,蒼翠欲滴,掩映深處一汪潺潺泉水。
泉眼的清水自山壁向下,彙聚成一方池水,上方沿着水流修建彎曲的水榭,水霧彌漫之時,蓮花欲隐欲現,仿佛置身仙境。
山壁前中央的巨石上,安放着散發的沈寂雲。不留行劍懸空旋轉于她的眉心上方,源源不斷的青綠靈力遊絲般湧入她的身體。
徐景、紀桑結站在岸邊,面面相觑 ,又默契将視線投向下方,居高臨下看着水中的二人。
段寞然在沈寂雲面前站了四天三夜,像雕塑般紋絲不動。
【邝诩說過,不留行劍隻能保沈寂雲不死,如果隻能維持這半死不活的模樣……】
【可她是我的宿敵啊,她折磨我、殺過我!對她如此,我已經仁至義盡!】
段寞然嗫嚅着唇,心中念着仁至義盡,眼淚卻又不争氣糊了一臉。
如果沈寂雲就此長眠不醒……
這個想法如一記警鐘,狠敲段寞然心口!
不行!
她不能接受!
段寞然猛吸一口氣,擦着眼淚道:“算了,沈寂雲,我受不了你這幅模樣,自此以後,你我恩怨兩清。”
岸上的兩人一頭霧水,這期間他們嘗試了諸多方法,沈寂雲還是毫無起色。而醫宗那邊,因為天師府施壓,根本不敢施以援手。他們束手無策。
但見段寞然猛提靈力,一掌劈向沈寂雲的額心。
“小師妹,冷靜!”徐景心髒提至嗓子眼,一邁步便栽進水中。
反倒是紀桑結老神在在,手心貼在沈寂雲的額頭便堪堪停住,金色陣法頓時蔓延,圈住段寞然與沈寂雲二人。
徐景費勁将自己扒拉出水,見段寞然并無害人之心才松懈下來:“小師妹,有辦法直說啊,你這樣一聲不吭容易吓到師兄!”
“下次會注意。”段寞然見他吓得驚慌失措,後知後覺自己的突兀之舉的确容易讓人誤會,“二位師兄,我有事情想拜托你們。”
“師尊醒後,短時間内無法動用靈力,天師府的輪回虛境也會随之消失,他們必定會上宗門讨厭說法,屆時需要二位師兄護持師尊平安。”
“另外,師尊醒後我不會再回來。”
“不會再回來是什麼意思?”徐景覺察她的語氣不對勁,話中有話。
“不用擔心,我不會出事,師尊也不會。”段寞然強行扯出一絲笑,“還望二位師兄隐瞞我的所作所為,萬不可對師尊提及。”
徐景仍舊猶猶豫豫,後方的紀桑結卻幹淨利落說了一個好字。
這也太幹脆了叭。
徐景目光投向紀桑結,後者直接伸手提着他的領子,将人拖走。一直出了含月潭,紀桑結才挑明:“第一,我們幫不了任何忙;第二,仙尊絕對不允許小師妹有性命之憂;第三,仙尊有的是手段知道小師妹做過什麼,在哪裡。”
“我們能做的就是守好含月潭,等小師妹救人回來!”紀桑結摸着他的腦袋,動作異常溫柔,然後狠狠扇了他一後腦勺,“至于你,蠢得沒邊還不多看點書,醜人多作怪!”
“師兄,醜人多作怪不是這麼用的吧?”徐景挨了一下,也不敢反駁,捂着腦袋弱弱地問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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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寂雲你最好争氣一點,要是出了意外,我會踩着你的人頭爬出地獄。”
段寞然信誓旦旦做保證,陣法中央緩緩浮現“魂”字,遊絲白芒自沈寂雲的額心緩慢延伸向段寞然,如蛛網般纏繞她的四肢百骸。
逆魂追溯——仙門禁術,施術者被迫追溯種求者的所有經曆,但無法改變任何事情,而中術者則通過施術者的追溯重拾魂識,彌補殘缺。但一切的先決條件是,施術者與中術者彼此共有一個身體,沈寂雲剖丹救段寞然的舉動恰好符合這個要求。
同時,中術者會随着魂識回歸逐漸湊齊魂魄而知道正在發生的事情。也就是說,段寞然追溯沈寂雲的過往時,有可能撞見一個和她同樣形态的沈寂雲。
“……”段寞然想到這,悶悶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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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八月,風和日麗,經曆一場秋雨洗滌的古鎮煥發生機。
“天黑之前必須回來!”蒼老的聲音一落,掉漆的木門嘎吱一響,紮着雙辮的稚兒便跑過段寞然身邊。
稚兒舉着一隻魚燈穿街過巷,踩過積水的青石台階,一路跑向目不可及的遠處,拐過轉角徹底消失不見。
這個聲音……
段寞然心中有疑,回過頭透過門縫,看見那個老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