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沈寂雲。”她想逃,想避開沈寂雲,推阻沈寂雲的手反被她握住,揉着,攤開着,又扣住,嵌入五指間交纏着。
吻畢,沈寂雲拉着她靠在懷裡。毛茸茸的腦袋拱着。她忍不住伸手捧段寞然的臉頰,拇指輕輕蹭她的肌膚,另一隻手掌她的後腦勺,梳理淩亂、被血凝固成條的頭發。
“放過我,求你放過我。”她被沈寂雲放過,頭抵在沈寂雲的肩膀上,悶着,聲音止不住發抖。眼淚啪嗒落入池中,與血色潭水混作一團。
沈寂雲的手依舊溫柔,語氣陡然轉為錐心徹骨的寒冷:“放過你,那誰放過我啊?”
冷風吹得樹影搖曳,翻起碎枝“咔嚓”一響,囹圄劍聞聲而動,倏然插在岸邊。劍身搖擺間,拍在段寞然的臉上。
窒息的恐懼又從四肢百骸鑽出來,順着血管遍上心髒,越攥越緊,連呼吸都隐隐作痛。
缭繞的黑氣從四面八方襲來,像漩渦般環繞沈寂雲,那雙盛滿愧疚和愛意的澄明雙眼複又血紅。
是怕的。
段寞然的手抖着,與沈寂雲對視下,伸向岸邊的囹圄劍。
怕又能怎樣?怕也要戰!
“争——”囹圄劍出地瞬間,劍身顫抖間,争鳴聲巨大,仿佛是在撐贊她的勇氣可嘉和不畏死。
段寞然提起劍,血弧劈開重重黑霧,卻在沈寂雲眼前,被一道無形屏障擋下。
段寞然緊了緊手,轟一下爆開耳鳴聲,侵占整個大腦。恐懼抽幹渾身上下的血,她舔舐發幹的嘴唇,整個人去風中殘燭,冷得發抖,甚至差點站不起身子。
“我會逃出去,我會殺了你!”段寞然用發抖的聲線,幾乎蚊讷的音量,向沈寂雲宣告她的決心。
踩水聲嘩啦不絕,囹圄劍一起一落、輾轉往複間,段寞然黔驢技窮,而沈寂雲仍舊是不顯山不露水的巋然高山。
一劍刺出,被沈寂雲反手捉腕。段寞然松手落劍,立刻将沈寂雲用力拖向自己,她彎腰左手搶劍,繞下朝上轉過半圈,順勢當頭一劈。
沈寂雲左手結陣一擋,送力一推,囹圄劍當即脫手而出,飛出數丈外,哐當落地。
段寞然趁機擡腳踹她。沈寂雲甫松手,她立刻後退爬上岸,氣喘籲籲,緊張的情緒将她的肺擰成一團,皺巴巴地揉不開。
“不對啊,囹圄劍在你手裡像破銅爛鐵,你怎麼都用不順手。”沈寂雲身形一閃,立刻站在她身前,月華下的影子成了段寞然一輩子無法宣之于口的陰影。
沈寂雲伸手,被打飛落在遠處的囹圄劍唰地出現在她手中。
她握起劍,瞬間光華大綻,寒芒刺眼。
“領教一下真正的囹圄劍罷。”
段寞然毫不猶疑地爬起身,朝反方向奔去:要活着,要命!她不能遲疑。
跑、快跑!再跑快點!
她的心催促着她、恐懼也逼着她:不能停!不要停!
可,還是來不及。
冷風吹得她的碎發揚起,掉在眼睛,刺得她睜不開眼。一瞬間的恍惚,段寞然“噗呲”撞在沈寂雲懷裡。
囹圄劍飲了血,止渴般的光華黯淡。血順着劍刃,滴滴答答落地。
瞬間天旋地轉。
“我明明很愛你的。”囹圄劍插在段寞然的身體裡,而劍柄握在沈寂雲手裡。沈寂雲的眼逐漸褪去血紅,段寞然噗通跪倒在她跟前,她正仰頭無助地望着自己。
明明隻想抱一下她而已。
沈寂雲沾滿她鮮血的手,撫摸段寞然的的臉,眼淚噗簌掉在她臉上,砸開一灘血,暈出一點清痕。
“對不起……”除了道歉,沈寂雲無話可說,她的神經在兩種極端之間不受控制的反複橫跳,被折磨得像個瘋子似的,反複無常,眼淚和笑同時交織在一起。
段寞然握着囹圄劍,倒向沈寂雲的腿間,被她穩穩承接。
沈寂雲伸手安撫靠在腿間的段寞然:她已經無可奈何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突然失控,也許立刻、也許……
段寞然的頭重重倒在沈寂雲的大腿前,沈寂雲的撫摸成了一道不定時的炸彈,随時會給她當頭一棒。
可死寂又空缺的心突然塞進海綿,随着血液的彙入越來越膨脹,好像要把她的心髒頂炸了。
“沈寂雲,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那渾濁無神的雙眼煥發生機,如枯木逢春般,段寞然擡手回抱沈寂雲,低喃道:“我在等你回來,我等了很久,可是等着等着,就把你忘了。”
那段沉眠的記憶終于破土而出,在一點點綻放的嫩芽間,将一切和盤托出。
我有所愛,她為我籌謀半生,剔骨剜血、抽皮剝筋,用盡一切換一次重頭再來。
段寞然的眼睛明亮,與沈寂雲對視,将她的心燒灼得連灰都不剩。
“不可以,你不能想起來。忘了我,”沈寂雲的手覆蓋段寞然的眼睛,将她帶入無盡的黑暗,隻有聲音魔音繞耳,“忘了我,讓一切再次重頭來過。”
眼淚滴答落在段寞然的臉上,濺得四分五裂。她的心在哀求:寞然,求你,不要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