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洵不敢動。
他突然驚恐地意識到了蘇缪剛剛那番話的更深層含義。
許淞臨也是F4之一。他總是在特招生們被欺負時及時出現,讓自己在學校占比巨大的特招生心中樹立起高大的形象。
但他為什麼不徹底解決那些霸淩呢?
是他做不到嗎?還是認為被他借此親手拯救過的學生更有價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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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缪在校醫院挂點滴,睡了一覺,點滴還沒挂完。
他燒還沒退,昏昏沉沉地縮在柔軟的被子裡,半夢半醒間好像做了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快速轉換的色彩和環境晃的他腦袋疼,冰涼的手胡亂抓了一把。
他本來以為會抓到什麼東西,怕用力太大抓裂了,刻意放松了力道,實際上卻什麼都沒碰到。
“咚”的一聲,巨大的空茫感席卷了他,蘇缪心口一空,在無盡的寂寥裡睜開眼。
病房裡透進來的光束浮動着細細的灰塵,不知道誰這麼有閑心,在他床頭插了一朵小白花,沒有香氣,看起來像是路邊随便摘的。
蘇缪就盯着那朵小白花,心想,真是太窩囊了。
他才十七歲,按照聯邦法律,甚至沒到成人的年紀,人生才将将走過一點,沉入水下的一瞬間,怎麼會想到死呢?
他一時意氣上頭對任洵說的那些話,實際上又是說給誰聽的呢?
發熱堵塞了他的思維。蘇缪像一個被遺棄很久的機器,全身都鏽住了,一動就“咯吱”作響,骨頭縫裡都泛着酸。
就在他想起身給自己倒杯水喝的時候,門被推開了。
閻旻煜走進來,穿着一身皮質外套,耳邊搭了一對耳機,攜裹了一股甜膩的香氣大馬金刀往蘇缪的床上一坐:“聽說你和特招生發生沖突差點死了,我來看看你。”
他湊近打量着蘇缪的臉色,看起來确實和論壇上說的一樣慘白,嘴唇都失了血色:“白思筠當時也在旁邊吧?怎麼沒攔着點你。”
蘇缪被他身上的味熏的腦袋疼,一聞就知道是女孩的香水味,看他這副打扮估計是剛約會回來:“滾遠點……我要吐了!”
閻旻煜被他吓得跳起來,撞上蘇缪嫌棄的眼神,又坐下來。
他氣呼呼地說:“他們都去上課了,沒人願意來這裡,隻有我陪着你,你不好好感謝我,還兇我!”
蘇缪忍着頭暈,手覆在嘴上,緊皺着眉:“你把人家女孩的香水搶過來自己噴了嗎?怎麼這麼濃。”
聞言,閻旻煜嗅了嗅自己的袖子,否認道:“哪裡濃了?我就是抱了一下,又沒做别的。”
說着,他把自己的外套脫了,精準丢到了遠處的椅子上。
蘇缪這才感覺好受了一點,憋到青白的臉色緩和了一些。
“你不是喜歡那種清純小白花的類型嗎?”他嘲道,“什麼時候換了口味,偏好這種清冷貴氣的大衆款了。”
“偶爾想嘗試一下。”閻旻煜說。
蘇缪誘哄道:“你不喜歡白思筠了?”
“那不可能,”閻旻煜把手臂墊在腦後,偏頭看他,露出一顆尖利的虎牙,“隻要你還喜歡他一天,我就要追他一天。小時候我看上的人都輕而易舉被你搶走了,這次我不可能放棄的。”
“盡管試試,”蘇缪拿沒紮針的那隻手推他的腰,支使道,“去給我倒杯水。”
閻旻煜也渴了,可能是被蘇缪的病氣燒的,他站起來繞了一圈,沒找到水壺,回頭剛想和蘇缪說話,卻驟然噤了聲。
蘇缪睡着了。
點滴的藥裡可能加了安眠的成分,再加上他最近睡眠不足,因此蘇缪說話說着說着就睡了過去。
他半坐着,後腰墊了塊軟枕,右手連着針管垂在一邊,帶着戒指的小拇指尖恰巧勾到了窗外斜進來的一縷陽光,照到指甲蓋上幾乎像是透的。
那張臉因為熟睡而失去了幾分明豔的攻擊力,反而多了一點柔軟,顯得十分無害。大概是姿勢不舒服,蘇缪睫毛細小的打着顫,像被風吹動的蒲公英。
這樣一個人,家裡沒有實權,沒有公信力,被所有人明裡暗裡打壓、看不起,私下裡當做随時可供亵玩的玩物,卻偏偏長了一張這樣耀眼的臉。
閻旻煜喉結滑動了一下,鬼使神差的,他走到蘇缪身旁,半俯下身。
呼吸輕輕碰撞在一起,他居高臨下注視着自己這個從小到大的玩伴,表情分明是嫌棄的,目光卻漸漸湧上了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熾熱。
更渴了。
手壓在蘇缪微偏的臉側,校醫院的床闆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輕鳴,遮掩了閻旻煜慢慢變重的呼吸聲。
“嗒嗒。”
閻旻煜理智瞬間回籠,迅速扭頭,滿潛面無表情地站在病房門口,眼神冰冷。
他手裡端着校醫院的鐵盤,上面的藥水在他手中紋絲未晃。滿潛微微眯了下眼,掩去眼中一閃而過的陰霾,皮笑肉不笑地對閻旻煜道:“我來換藥。”
“請讓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