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銀簪樣式并不繁複,頂端是細銀絲纏繞而成的兩朵極小巧的杏花,底下則是四五片綠葉簇擁在一起,上下層疊錯落有緻,簡單而又精緻。
饒絮抿了抿唇,心慌又意亂,她和遊滿從前交集并不算多,迄今為止也就是那次在他家做飯的時間最長,所以她從沒想過遊滿會有這種心思,如今知道了也不知如何應對才好。
“你……”
遊滿見她半晌無話,眼神暗了暗,心底劃過一陣失落,倒也沒氣餒,勉力笑了笑,“我沒有其他意思,就是路過看見這支簪子配你,所以才,”
他也有些說不下去了,平白無故給一個姑娘家送點心送首飾,任是誰都能看出來這其中的意義,說他沒有任何念頭,那就是笑話。
遊滿垂下目光,不敢直視饒絮的眼睛,來時信心滿滿想了無數的措辭應該怎麼剖白心意,到了現在他一個字也想不起來,胸腔裡怦怦跳得厲害,喉嚨艱澀,既緊張又害怕,等待着對方的判決。
山林寂靜,連一絲夏日的蟬鳴也不見,偶爾樹梢枝頭被風吹得簌簌作響,落下兩片孤零零的黃葉來,使得本就稀稀落落的樹幹更加冷清孤寂。
饒絮捏着油紙包,指尖因為微微用力而顯得發白,耳中一時也隻能聽見遊滿粗重的呼吸聲,不難聽,但依稀能聽出他此時的緊張。
那根簪子還在他拿在手裡,直直地伸到眼前,半天也沒收回去。
大抵是饒絮許久不言語,四周又過于寂靜,無聲的壓抑彌漫在周遭,遊滿終究還是受不了此刻的氛圍,率先開口。
“我聽說田嬸在……”他話說得含糊,但眼下兩個人都懂未盡之語是什麼,饒絮微垂了眸,遊滿的視線重新落到她身上,聲音裡帶了細微的哀求,“那能不能考慮考慮我?”
一語落定,忐忑的心也随之安靜下來,遊滿眼也不敢眨地看着饒絮,生怕錯過她一絲一毫的情緒和反應。
訝異、疑惑、不安以及微弱的連饒絮自己都沒注意到的欣喜通通萦繞在她心間。
她原本想婉拒,然而剛動了動嘴就想起如今的處境,她必然是要盡快離開饒家的,在那個家裡待得越久就對她越不好,挨餓受凍是小事,但終究會有連她爹的遺言也沒法繼續阻攔他們的那一天,到了那時就算再把村長搬出來也沒用。
對她來說最簡單也能為自己所控制的辦法,就是親事。
然而這個路子也不好走,想要找到合乎她心意的人選實在太難,而遊滿就從不在她的名單之上。
“我可以問問原因嗎?”饒絮輕聲,眸光也落在遊滿臉上,“因為我爹娘曾經幫過你?”
“饒二叔和馮嬸對我有大恩,如果不是他們,我可能熬不過那些日子。”
一個還未長成的小孩子想要找到足夠的口糧保證自己不餓死,在夏秋兩季尚且還有可能,河裡有魚山上有野果野菜,再艱難也能有個囫囵飽;但冬季多雨氣溫低,山上也沒野兔山雞,連野果野菜也幾乎絕迹,想要撿柴取暖都難,更别說河水冰涼看不見半條遊魚。
遊滿有幾回又餓又凍,還以為自己就要死了,最後卻被饒二祿撿了回去給了兩口飯吃,才保他一條小命活蹦亂跳到現在。
“但對我有恩的不止二叔和馮嬸,如果我因為要報恩就想娶你,那其他人我也要娶嗎?”遊滿說着笑了笑,他一開始想好的那些說辭似乎一瞬間又湧回了腦海,喉嚨也不堵塞了,少見地顯露出來幾分老成持重,“因為要報恩就想迎娶别人為妻,讓人家姑娘來為自己生兒育女,這不是報恩,是報仇。”
“如果我隻是想要報答二叔和馮嬸的大恩,我會偶爾關注你和饒家,在饒家欺負你的時候背地裡揍他們一頓,在你困難的時候接濟你銀錢和吃食,在你需要幫助的時候出面幫忙,在我覺得一切差不多的時候就收手。那樣的話,我對你和對李三叔家不會有什麼區别。”
“但我對你,和對李三叔家分明是不同的。”
遊滿一股腦說完這些,他也不知道是對是錯,符不符合饒絮的心意,但這都是他内心的真實想法,他不想瞞着饒絮,也不願意瞞着她。
饒絮聽完後心中如何思量不得而知,但面上卻平靜從容得很,還有閑心打趣:“這麼看來,單純讓你報恩才是最好的,能幫我揍饒家人幾頓,說不得我還能省很多事。”
遊滿聞言心中微微失落,他眉目垂了垂,複又揚起,“你想揍誰,我馬上去。”
饒絮失笑,搖了搖頭。
“你什麼都不清楚,也敢拿這些東西來找我,不怕被拒絕嗎?”
“有想過的。”遊滿攥着那支銀簪,隻覺得自己手心裡都在冒汗,他不知道饒絮問這些是要做什麼,但都老老實實的說了,“但這些東西是我想給你的,和你答不答應沒有關系,你要是喜歡就收下,你要是不喜歡也沒關系,我下次再送其他的。”
“饒絮。”
饒絮疑惑地嗯了聲,擡頭看他。
隻見遊滿沖着她笑,明明是濃眉大眼的長相卻憑白透出幾分憨來,“我是個粗人,大字不識幾個,也不會說什麼好聽話,但你放心,我知道這些事都講究個你情我願,沒有強扭的道理,你要是實在覺得厭煩,我以後絕對不會打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