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兩人又在家忙活了一天,第三天才往杏花巷那邊去。
饒絮不清楚具體是誰家,因此一到巷子便先按着記憶去了朱家,順便遞上她帶來的半籃子雞蛋,朱薇娘母親王氏頓時知道她的來意,笑着招呼落座。
“來就是了,怎麼還帶東西?”王氏倒了兩盞水推過去,“略歇一歇,他們家就在我家不遠處,往裡再走三家就到。”
院子裡小,但打掃得還算幹淨,并不顯得髒亂,遊滿随意一掃便對朱家情形有了些數。
“應該的,要不是伯母我也不知道這樁生意。”饒絮笑盈盈的,“鄉下沒什麼好東西,伯母見識多我也不拿那些來糊弄,也就雞蛋還能拿來吃兩口。”
說着輕巧,家裡的雞雛還沒長成,吃得多拉得多唯獨不到下蛋的時候,饒絮為了湊這十幾個雞蛋找了好幾家才買到,倒不是人家家裡沒有,而是眼瞧着入春了要到農忙時節了,家家戶戶都等着雞蛋補葷腥,所以輕易不賣。
王氏聽了心裡舒坦,她也不是那起愛貪小便宜的,今日就算饒絮不上門不送東西她也沒什麼意見,當初喜筵上的事還有對方陪着她閨女來回,都應該是他們朱家道謝。但如今饒絮登門,話還說得這麼好聽,她眼角的紋路浮現,心裡就像是大冬天抱着個火爐那般熨帖。
喝了兩口水,王氏就起身帶兩人往要做席的主家過去。
這家男人姓董,三十來歲,是個木匠,和他媳婦成親十五六年了,膝下生了三個閨女,個個伶俐乖巧,但他自覺沒個兒子繼承手藝,心裡很是憋悶,他老娘也是個想抱孫子想到心坎裡的,要不是家裡沒那麼多閑錢,隻怕小的都迎進門了。
家裡就為着這事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鬧,巷子裡外的鄰居都受不住,也虧得他媳婦餘氏是個好性子,竟硬生生忍下來了,符水香灰苦藥汁子喝了不知道多少,嘿去年六七月份還真懷上了!
如今瓜沒熟但蒂落了,還真給他們董家生了個兒子,一家子歡喜得跟什麼似的,董家那摳門老娘們都笑呵呵地拿出錢來要辦滿月酒。
“高大娘,在家嗎?”王氏拍了拍門,“之前說的師傅來了。”
不多時裡面的門打開,與此同時還有傳來的怒斥聲。
“春兒,讓你蒸的蛋羹呢?你娘還等着吃,要是沒得吃哪裡來的奶水給你弟弟喝,是不是純心要餓着你弟弟,還不快點!”
梳着雙丫髻身形瘦削的小姑娘先是看了兩眼陌生的饒絮和遊滿,複而又将視線落在王氏臉上。
“王嬸嬸,你們進來吧。”
王氏眼帶憐惜的看了看小姑娘,一面示意饒絮進門,一面拉着人問道:“你爹今日在不在家,你娘近來身體怎麼樣了?”
董夏夏将幾人帶去她奶所在的屋子,“爹爹出門去了還沒回來,娘這兩天好多了,弟弟也好。”
說到弟弟的時候她臉上露了點笑容,“王嬸嬸你們進去坐,我還要去洗弟弟的尿布和衣服。”
王氏诶了聲就見人已經跑開了,她擰了下眉頭沒說什麼,轉身帶着人進了正房,隻瞧見高氏正滿臉笑地抱着個裹着大紅襁褓的嬰兒,手掌輕輕拍哄,身邊是帶着抹額坐月子的餘氏,婆媳倆難得氣氛融洽。
饒絮甫一踏進門檻就看見餘氏,她心底一驚,忙轉身将遊滿推出去,指了指裡面小聲說着不方便,讓他先在外面待會兒。
遊滿也怔愣了下反應過來,裡頭婦人剛生産過,他一個外男的确不好貿貿然進去,有損對方的清譽不說,也不利于人家休息。
他點了點頭,俯身靠近饒絮小聲道:“那我就在外面等你,有什麼事就大喊一聲,我能聽見。”
等饒絮再進屋時,王氏已經和高大娘餘氏二人相談甚歡了。
看見她進去,王氏笑着道:“這是我閨女那邊的,姓饒,手藝本事張妹子已經告訴過您,我就不多說惹嫌了。”
高大娘生的一張瘦臉,兩腮少肉,顴骨高高聳起,眉毛細長嘴皮薄,看着十分不好相處。她旁邊的餘氏則恰好相反,許是懷孕營養好,或是坐月子補得足,臉頰圓滿紅潤,眉眼裡流露出一股母性的溫柔可親來。
出乎饒絮意料的是,面相稍顯刻薄的高大娘極好說話。
“我想給小孫兒辦個滿月,請親朋好友聚一聚吃個便飯,大概四五桌的樣子,隻是不知道該做些什麼菜,饒娘子有什麼想法嗎?”
饒絮坐在離床不遠處的圓凳上,聞言快速思索起吃過的酒席,隻是那時候她更多心思放在吃東西和味道上,少去琢磨什麼名字菜式,不過幸好昨日她知道今兒要過來,拉着遊滿仔仔細細商量了半晌,倒也得出幾個好聽的菜來。
“您家有大喜事,菜肴定然得是雙數,這是不消說的,好有個成雙成對的好兆頭。”她穩了穩心,從容道:“孩子雖小,但長輩對他的那份疼愛之心卻不少,最好是能護佑他月月平安順遂,既如此不如定十二道菜,六葷四素兩個熱湯,菜式不多不少,請自家人吃飯剛好使得,既不鋪張浪費,也不小氣吝啬。”
饒絮微不可察的往高氏和餘氏臉上一瞧,又笑道:“至于菜式,則有吉祥如意招财進寶四喜臨門富貴有餘等等,說是說不完的,隻不知道您有什麼喜歡或忌諱的?”
高大娘原先同自家兒子說的是八個菜,四葷三素一個湯也就夠了,但後來一想這是給好不容易盼來的大孫子做滿月,若是東西少了反倒不好,但要她往多了說她也心疼銀子。
隻是這會兒聽饒絮這麼噼裡啪啦的說一通,她又轉過彎來,總共也就辦這麼一回,她孫子合該有這種排場才是,還能在那些親戚跟前出一口惡氣,辦好了她自個兒面上也有光。
餘氏也聽全了話,隻是她婆母做下的決定,她是沒什麼置喙餘地的,而是又是給她兒子辦的,她也沒什麼損失,還能挺直了腰杆揚眉吐氣一回,因此她隻是看着襁褓裡的嬰兒笑,并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