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絮挑挑揀揀将方才和田嬸的話說給遊滿聽，一面說一面注意遊滿的神色，他們之前從沒談及過這方面的話題，端陽去看朱薇娘那次也三兩句話就略過了，這還是她頭一次在遊滿跟前表露心裡的想法。

遊滿夾了一筷子肉片喂給她，滿不在乎的嗯了聲。

饒絮吃了肉，沒明白他的意思，“你怎麼想的啊？”

“生孩子的人是你，我什麼都聽你的。”他看了眼李家那邊，誰知一擡眼就看見遊大勝從田墾邊走過來，他晦氣地低頭，專注吃飯。

饒絮不意他的反應如此，又是破天荒聽見這種話，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登時有些哭笑不得，“那要是運氣不好一直沒孩子呢，你不怕外面人亂說話？”

“說就說吧，他們說的閑話這些年少了嗎？也沒見我們掉幾塊肉，要是說得難聽心煩，我就去揍他們一頓，保管他們不敢再說。”遊滿小時候就是在左鄰右舍的閑話裡長大的，不是說他克母就是說他可憐，憐憫施舍的眼神幾乎貫穿他人生的前十年，直到後面長大塊頭也大了起來，才沒人敢在他面前胡言亂語。

饒絮輕笑起來，靠在樹身上渾身都顯得放松許多，“再去吓唬他們，你可就成為雲山村一霸了，人看都不敢看你一眼，生怕你沖上去打人。”

要說遊滿如何如何兇悍心狠，也不見得，他服役回來後就專門在家折騰楊翠芹和遊大勝，幾乎沒怎麼搭理過其他人，便是饒絮從前和他相識，那幾月也不過遠遠看見幾次，沒說過話。

回來半年多的時間，唯有上次抓賊時他動了手，兩三拳就把陳五打得跪地求饒不敢生出别的念頭。

如今名聲能這麼厲害有個一言不合就打人的傳言在，還得多虧了楊翠芹給他在外面宣揚。

遊滿三兩下把飯菜吃幹淨，把碗筷放進竹籃裡，随後抱着裝了綠豆湯的竹筒也靠在樹身上。

“你不怕我就行，其他人都不重要。”

夏日的陽光雖烈氣候雖悶熱，但躲在樹蔭下也能有一絲絲舒适，眼前所見都是黃澄澄的稻子，偶爾裹着熱氣的風吹過，一片金黃不約而同地傾身彎下腰，沉甸甸的稻穗看得衆人心喜。

遊滿靠在樹根上喝了兩口涼湯，不由自主的有些犯困，他微閉了閉眼，手上拿着的蒲扇速度也減慢。

饒絮瞥見，将蒲扇從他手裡拿過來，又看了眼不遠處正吃飯的衆人，都沒有立馬就繼續下田幹活的打算，索性讓他合眼好好休息，等忙的時候再叫。

他們家的田攏共三畝，收成好的時候畝産在三百斤左右，在民以食為天的鄉下，這點田地和稻米已經是極少了，交完糧稅後，再留下一部分來年的稻種，剩下的剛好夠他們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當初這般分家結果出來後，村裡許多人都暗暗覺得遊大勝心狠，遊滿他親娘于氏可憐，千難萬險生下孩子沒兩年就撒手去了，讓個後來的女人使勁欺負自己孩子，姓遊的當初話說得好聽，他一個大男人不懂得怎麼照料小孩，再娶個婆娘來看顧，但有了後娘就有後爹，後面的是寶，前面這兩個自然就成草了。

不過當時村裡人和遊滿關系一般，遊家那幾門親戚都不出來給他說話，哪有他們置喙的餘地。

遊滿倒是覺得還好，他一早就不對這家人心存幻想，也沒指望他們替自己考慮，東西分的少也算是斷了個幹淨，日後遊家人想厚着臉皮來找他都站不住腳。

連着晴了一兩月，太陽烤的萬物都無精打采，田裡稻子長勢卻一日好過一日，村裡人每天撐着一口氣往返田裡，遊滿殺豬的活兒也暫時停了一兩場。

七月中旬，眼瞅着稻穗都快垂到地上，村裡經年種田的老把式齊齊點了頭，開始割稻搶收。

饒絮剛下田就割了兩把稻子就被遊滿請到一邊休息去了，倒不是她幹得不行，而是天氣太熱田裡又悶，即使戴了鬥笠也頂不住，臉蛋紅通通的看着吓人，而且往稻田裡一鑽，渾身都是穗殼，又不好解衣裳打赤膊。

再看遊滿，人還沒下田，上半身的衣裳就脫了個幹淨，皮糙肉厚不怕紮，拿着鐮刀往裡一竄，齊刷刷的水稻就倒了一片。

饒絮見狀隻好拍了拍身上的穗殼回家，把一日三餐做好做足，想着法做些開胃小菜給他改善夥食。

遊滿年輕又有一身的力氣，再加上偶爾還要被饒絮的目光注視，更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勁兒，巴不得能一鐮刀下去割完一畝的水稻，讓饒絮眼裡心裡都是他。

他就這麼幹勁十足鬥志昂揚的割了四天稻子，家裡的三畝地已經一根立着的水稻都沒了。

旁邊挨着的遊大勝原還想叫他幫忙，老大最近已經不怎麼聽他的話了，悶頭隻顧着自己分到的田，他年紀又大幹個兩天就腰累，老三就不說了，一到這種時候就叫苦連天，沒辦法他隻能把目光挪到遊滿身上來。

遊滿被他爹厚顔無恥的言論給氣了個倒仰，手裡的鐮刀登時就沒長眼沖着人飛去，吓得遊大勝連退三步，後面跟個鹌鹑似的再沒提過這種話，走路都得避着點。

“絮娘，又去給你們家遊滿送飯啊？”有個熟悉的嬸子剛割了把稻子從田裡直起腰，看見饒絮從田那邊走來忍不住笑道。

大中午的家家戶戶都做好了飯菜準備送來，女人在這種時候也是壯勞力，不是跟個陀螺轉着圈的在家裡忙裡忙外，就是戴着布巾也在田裡彎腰，大多是叫老人或是沒成婚的姑娘小孩送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