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絮的廚藝都是自己琢磨和長年累月練出來的,偶爾會帶點自己的小巧思,但要說像别的師傅那般精巧别緻自然不可能,甚至許多食材她都并未見過,更無從下手做菜,因此看見廚房裡擺着的食材後,她也不托大,選了市井最常見的豆腐。
然而想到要做什麼,她免不了犯起難來,常家老爺要的是口味新鮮且味道好,要是做繁瑣的菜色,很多東西都得事先準備腌制,尋常的煎炸又不适合用在這個時候,油多鹽重還有茱萸的辛辣,佐料容易喧賓奪主,滿口的油水,别說新鮮了,放在哪盤菜裡都大差不差,如何看得出區别來,反而不如清淡些。
“有紅梅花嗎?”她想了想看向旁邊預備來打下手的婆子。
婆子雖然不知道要紅梅做什麼,但還是點了點頭,“隻是不大鮮嫩了,是昨日出門采買回來的,原是想做梅粥來着,不巧老爺夫人近日都不想吃,所以剩了些。”
饒絮也不講究這些,“麻煩拿來吧,去蕊去蒂,再用溫水清洗一遍,然後用嫩雞湯焯水撈起。”
婆子認真記下,轉身便去櫥櫃中取來梅花按照步驟一一實行,另有旁人在竈前坐着燒火。
至于豆腐,她刀工不錯,卻也沒到鬼斧神工的地步,若是要切成文思豆腐那般細膩還有些難度,但普通水準卻是不費吹灰之力,當即就将豆腐依着梅花的形狀小心雕刻出來擺在碟中。
除此外饒絮又找婆子要了兩根蘿蔔,取中間最嫩最脆甜的部分,同樣雕成梅花形狀,花蕊纖細,花瓣薄如蟬翼,約有四五個就停了手,和豆腐一并用隻加了食鹽清油的湯焯水,去掉豆腐本身的豆氣和蘿蔔的辛味。
梅花焯好撈起放在碗裡,饒絮湊近聞了聞,雞湯清淡有鮮味,因過了一日梅花香也有些淡,兩者混在一起,倒不至于誰奪了誰的風頭,平分秋色。
鍋内燒清水至沸,滾至三次後先放入蘿蔔,随即再下豆腐和紅梅,撚一小撮花椒粉,小勺蒜末,小勺食鹽,一小把蝦幹和砂糖添鮮,煮熟後再盛入碗中,一碗約有五六朵梅花,一蘿蔔二豆腐三紅梅,紅白交錯,恍如雪霁之霞。
門口候着的丫鬟見饒絮停手,忙走進來把東西端走,“饒娘子,這道菜有名字嗎?”
這算是饒絮做菜以來最為輕松的一次,有人幫忙切菜焯水打下手,還有人幫忙燒火随時幫忙盛東西,食材調料菜刀也一應俱全。
她笑了笑,“沒什麼名字,要是常老爺吃起來覺得還不錯,不知道可不可以請他幫忙想一個名字?”
丫鬟笑道:“那饒娘子可是找對人了,我們家老爺遇上好吃的菜巴不得連廚子都招攬進家裡,您二位先去廳堂坐着歇息吧,不消片刻工夫,我也就出來了。”
遊滿适時從門口進來,牽着饒絮離開,一面走一面低聲問:“手酸不酸,我看那幾朵梅花雕起來也太費心神了些,從前沒見你做過,都不知道原來你這麼厲害。”
“故意哄我呢?”
兩處院子離得近,從廚房外的走廊繞過兩個拐角也就到了他們先前的廳堂,屋子内外空無一人,他們二人也不用别人伺候,試了試桌上茶壺還有餘溫,就着喝了兩口。
“以前我去爹娘墳前祭拜,說完了話沒事做,又不想回饒家幹活,就喜歡在地上胡亂畫東西。”饒絮揉了揉手腕,揉了兩下後直接伸手遞到遊滿面前,示意他繼續,“後來做菜的時候偶爾也會有豆腐蘿蔔或是白菜梗之類的嘗試雕出形狀來,不過沒什麼天分,所以隻能勉強湊合。”
“這也叫沒天分湊合,那我粗手笨腳的算什麼?”遊滿聽不得她滿口的自謙之詞,沒師傅教導也沒大量的食材練習,甚至連鍋鏟碗筷都不能随意使用,全憑她自己在饒家繁重的活計中一步步摸索出來,已經是他生平少見的厲害了。
若不是在他們這個鎮上,換了别的地方,哪怕就是他之前服役所在的西北蠻荒之地,定然也會有許多人誇贊追捧她。
饒絮彎了彎眼眸,嘴上雖然謙虛,但心裡卻對遊滿這番話很歡喜。
二人略說了幾句,一杯茶還沒喝完就見方才引路的丫鬟走了進來,看見饒絮笑了笑。
“饒娘子,我們老爺說了,這菜紅白交錯煞是好看,極有冬日紅梅綻于白雪之感,可惜就是紅梅太過于小巧,落在湯裡有漂泊之感,不夠厚重,否則真是一道名菜,雖說如此,老爺聽了娘子的話,沉吟片刻後還是給取了名字,叫做雪霞羹①。”丫鬟邊說邊将一張紙遞過去,“這是十六那日宴席上籌備的菜式,饒娘子這兩日琢磨琢磨,十六那日一早過來不知道可不可行?”
饒絮初聽丫鬟的話隻以為常家宴席定然是落空了,她那道菜本就是取巧大于味道,并非是什麼極難得的美味佳肴,常老爺既是個老饕,看不上也不意外。
然而看着對方遞過來的紙張,她愣了下,“這,這是——”
遊滿也詫異揚眉,一臉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