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隐搖了搖頭。
雲擇辨别了一會兒,确認他不是不喜歡,而是不知道是否喜歡。
桑隐既在燕氏當過差,便見過不少上流宴會,觀過不少錦繡歌舞,可惜都跟那些風景一樣,他沒有去認真品味過。
“走,”雲擇把住他的衣袖,“充一回花花公子去。”
笙舞坊裡常流連的都是富貴閑人,不少都還是雲公子從前的狐朋狗友,一見雲公子難得的身影,再看他身邊清秀俊逸的陌生男人,便都懷揣着八卦之心湊過來打招呼。
雲擇散漫地跟他們寒暄,有打聽桑隐的則回一句:“春水街上新開茶館,可去消磨時光。”
待越過衆人進了包廂,他跟桑隐道:“都是些花錢如流水的渾貨,若他們有誰真去了,就上最貴的茶狠狠宰上一頓。”
桑隐看他說得認真,便也認真點了點頭。
曲子聽了兩段,有人過來送上了一壺好酒,并過來問好,雲擇一瞧,是在臨湖水榭裡見過的那個小樂師,名字似乎叫湘歌。
“久聞雲公子擅音律,終于見您來我們這兒了。”湘歌笑道,“上回還要多謝公子解圍。”
桑隐看了他一眼,面無波瀾。
雲擇道:“他們這些人後來有難為你嗎?”
“公子的朋友都是講道理的人,有公子的吩咐在,他們不會跟我這種人為難的。”湘歌望着他,眼含愧色道,“有一件事還不曾向公子請罪,蔺……我跟他,當初當真不是情願的,即便如此,還是抱歉。”
蔺家公子來賞曲,笙舞坊老闆在後面推波助瀾,他一個剛入行的小樂師,哪有拒絕的餘地。
雲擇心裡明白:“不怪你。”
湘歌說:“公子如不嫌棄,便讓我為您獻上一曲吧。”
雲擇随意把手臂搭在桑隐肩上,笑道:“請。”
湘歌見他二人舉止親近,神色一黯,垂眸取出一支玉笛。
“他喜歡你嗎?”
聽完了一曲笛音,湘歌退去,桑隐突然問雲擇。
“沒有吧?”雲擇道,“不過他的曲子吹得不錯,我先前給你的建議,可在茶館裡設一席位請琴師奏琴,笛子其實也可行,請他如何?”
桑隐說:“你呢?”
雲擇收回了搭在他身上的手:“不是說了嗎?本公子很貴的。”
桑隐喝了一杯酒,這回沒嗆到:“茶館一應事宜,若非有你,我會很忙亂。”
雲擇懶懶地笑:“天氣好,我恰好又很閑,不算事。”
桑隐說:“能否請你繼續留在茶館?”
雲擇:“咱們是朋友,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我随時可以去啊。”
桑隐:“不是這個意思。”
雲擇仰首灌了一杯酒,起身踱到窗邊,開窗透氣,夜色已起,華燈不歇,沿湖一帶的景色盡顯夢幻旖.旎。
“沾了我可能會倒大黴的,前方霧色重重,我自己尚且不知道如何走過去,怎好連累别人。”
“你需要我。”桑隐說。
“我不想麻煩你。”雲擇歎了口氣。
“是我想麻煩你。”桑隐道,“我也……需要你。”
欲相離,卻相近。
直覺告訴他應該遠離,可他又下意識去看向雲擇的身影。
他也隐隐明白了自己心底在懼怕什麼。
他害怕動心。
因為那會受傷。
可很多事情往往不受控制。
皎月碎片吸引了雲擇,而這種吸引或許是雙向的,誰也掙脫不開。
他說:“我不能丢下朋友不管。”
雲擇撐住窗台,歎了口氣,低着頭不知道該如何決定。
他自己的确快撐不下去了。
可是……
“雲擇?”
燈光下有個黑影猴一樣蹿了過來,扒住窗台伸着脖子道:“真是你啊!我要跟榮姑娘說你逛笙舞坊!”
這是個二十歲出頭的青年,名叫謝乘羽,常在歸遊一帶晃悠,跟雲擇和榮洛都認識。
他也是馭邪司駐守在東南的部署之一。
雲擇不自覺扣緊了窗台上的雕花,笑道:“然後呢?以為這樣就可以挑撥離間啊?”
“也是,榮姑娘最多說你不務正業。”謝乘羽往裡瞅了瞅桑隐,不認識,又看到桌上的美酒,眼睛一亮。
雲擇道:“你在作甚?”
“抓妖啊,”謝乘羽指間捏着一道符,“前兩日我察覺一股妖氣,卻沒追蹤到,若是有兇悍妖物藏在人群裡就不好了,我得把它捉出來。”
某次一塊喝酒時雲擇聽他說過,人多混亂的地方最易藏匿妖邪,例如笙舞坊,便道:“那你還不快去?”
謝乘羽撓了撓頭:“雲擇,你……是不是有哪裡不太對?”
“病了。”雲擇道,“要酒嗎?”
謝乘羽立即抛開了心裡那點疑惑:“給我酒!”
桑隐拎起酒壺扔過去。
謝乘羽一把接住,身體一仰,翻下窗台:“謝了兄弟!下回請你們喝酒!”
音尚在,人早就沒影了。
“是無屠門放出的那隻翼狼。”桑隐走到雲擇身邊,“已經死了。”
雲擇慢慢放松了繃着的脊背:“那他隻好空手而歸。”
桑隐說:“這人道行低淺。”
不足為懼。
雲擇聽懂了他的意思,卻仍是沉默下來。
等他回過神,桑隐道:“回去?”
雲擇點了點頭,沒再回避跟他一起,低聲道:“裹進腹中的點心不頂用,回去吃點什麼?”
桑隐:“煮粥,如何?”
雲擇連忙踏出門去:“我去買飯吧。”
桑隐跟上他:“我做飯……是不是很難吃?”
雲擇:“很不錯了,我都不會。”